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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一章 工匠的最后梦魇 (1) ...


  •   白羽张开刺痛的眼帘,一道伤痕擦过眼角,正发肿并间歇地传递着热辣的痛感,眼前仍是密实的黑暗,显示他此刻仍在娃娃馆内,四周充斥着死亡般的寂静,毫无活人或人偶的动静。

      在那怪物工匠用巨爪打中他的瞬间,白羽失去意识却没死,他被一个人救了。

      火精的效果随着白羽意识恢复而醒觉,白羽透过微弱的魔法照明,这才发现衬衫钮扣被解开,胸膛至肚腹上浮现被工匠长爪压伤的红肿瘀痕,有些伤口甚至切入皮肤造成了浅浅的出血。

      疼痛处敷着草药,药草带起的寒冷效果镇住了瘀痕的毒热。

      又受伤了。

      白羽几乎是见怪不怪地想,真怕自己以后落下什么后遗症,不过只要不伤至手眼影响画图读书,他还不至于有多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植物的淡淡香气,驱散了原本令人作呕的妖物气息,火精同样映亮盘坐在角落的男人身影,银灰色的□□从低垂的头颅披下,宛如一团晨星焰气。

      男人抬起头,两人间隔有一段距离,经由对方的刻意,白羽才感觉出那人在空间中应有的量感和生物的呼吸。

      「拉普拉老师。」想起男人的名字,就不免勾起他追杀风京的凶残影像,无孔不入的可怕巫技,以及在祈祷塔内铺天漫地最后的血腥,最后神秘失踪的尸体。

      那时情况相当糟糕,虽然仍存在拉普拉不死的怀疑,却没人期待他还是「活人」。

      「是你救了我?」这倒是出乎白羽意料的结果。

      然而,明明有过那么多机会,拉普拉却一次也不曾对毫无防备的自己下毒手,对于这个杀手,白羽的感觉一直都有些复杂。

      抱着小猫的拉普拉,对学生亲切的拉普拉,以及扬刀自黑暗而生的巫士杀手却都如此鲜明。

      最后,他们毫无交集地分开了,无论正面或反面的记忆,都是间接的关系。

      无论如何,那几乎是要榨干一个人才有的出血量,只是没有尸体,也没有当年被封印的棺内物,白羽不被告知更深的内情,不知道为什么学长们就此对拉普拉老师的下落予以淡化,那不是现在的他有能力理解的领域。

      「你说呢?」

      镂空而轻薄的刀无力地被握在拉普拉手里,骨结突出的大手再也不机警地绷紧肌肉,只是有点无精打采地舒展着,这样看似全身漏洞不设防的男人,白羽却意外地更加紧张。

      或许以前他初入学尚无概念,或许当时的拉普拉老师还只是个温柔的保健室老师,一个刻意伪装的假象,如今眼前人的感觉,就像危险从被打破的黑坛裂口流了出来。

      「白羽,你又长大了一些,也算是我在学部看过最特别的孩子了。」

      拉普拉以保健室老师活动时的微笑方式仍然没变,白羽只是瞪着他手上那把刀,刀身无中生有地镀上一层薄薄的冰蓝火焰。

      确定不是魔法,因为火属元素没有任何被引动的感觉,熟悉的动作,让白羽下意识流露戒慎的表情,但那极可能是另一种白羽毫无概念的巫术。

      「你没有死。」少年沉重地开口。

      白羽不是基于期待才这么说,只是不明白。

      当时他透过式神眼睛偷看到的现场,除了狼藉血腥外,还有许多紧急应召而来的专家正在讨论这桩意外,根据学长们和隐士团长老的推测,以及白羽在《噬夜》所见过的那个神秘不死族,都表示打开石棺封印,解放了不死族的拉普拉面临极大危险。

      他是如何在致命性的失血后从白梦堡中离开?还是怪物饶他一命?

      此外,确定拉普拉没死,也意味着对棺中物的秘密出现一线曙光,藻学长相当隐讳地暗示白羽,艾杰利学园仍不死心地寻找封印被破坏后那名不死族的去向,但这是相当高级的任务,连妖藻的级别都不足以接触。

      「我死过一回。」拉普拉低笑。

      不是心路历程,也不是夸张修饰,诚然是生理上货真价实的死亡,心脏被挖出,动脉被活活撕开,遭野兽一般狂暴的獠牙吸啜,在狭小的石棺内,杀人者低柔的笑声却像微风回响。

      拉普拉这次潜入娃娃馆,除了有着救人的使命外,还有一点是关于他自身的疑虑,至少,被和自己的学生一模一样的存在杀掉,他有着自发的兴趣,对白羽这个人以及他背后牵扯的秘密,一切可见不可见的谜团。

      ※※※

      他还记得从手术台上醒来当时,负责手术的医生眼中是一片漠然,旁立的年轻男子虽不认识,只知作商人打扮,他应该死去了,却在医疗科技最尖端神秘的一片领域「复活手术」下,硬是被拖回人世。

      以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小时为限的对象,在特定医生以意志自由控制晶体构成的液态空间里,徒手进行的全身大手术及术后疗养,替换坏损缺少的器官,让病人作开放式循环,即使是尸体,只要还没死透的细胞就用密药催发苏醒。

      人体有时像是散落的积木被分解,然后遭受细细地接合,直到完全痊愈前都不能离开那片海洋,□□被寄生在如此精密的人工生命系统中,由最顶尖的人类心智看护,连疤痕都不会留下,这样禁忌的手术,让拉普拉从里到外没有保留,甚至这种复活手术必然伴随的记忆流失,也被那名商人用某种方法重新还给自己完整的旧人格。

      那些最恶的部分,拉普拉也没漏失一点,可是有什么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真正的死亡,像羔羊那样被屠宰过,所有秘密都让人阅读殆尽,白羽,那种感觉远远超越了屈辱或感动的程度,你能理解吗?不过,这样对你说话的我,有点像是对牛弹琴呢!」

      灰发男人望着少年,阴郁的眼瞳映着火光。

      「你还太干净了,就算悲伤看起来都是透明的。所以,我对你没什么喜恶,不会特别想要杀你,也不感到嫉妒,因为像你这样的孩子,世界上还有许多,这样很好,别变成像我一样的人。」

      「老师……」白羽欲言又止,他怎样也猜不出拉普拉原来是基于这样的理由饶他一命。

      后来,拉普拉不了解怀兹企业的统领者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救一个失败的杀手,甚至还和他签订终身契约?

      那个人这样说:「当一个杀手,你比不上忍者的不择手段和忠心;当一个武术家,心性又尚不足。人世间虽然有许多自由杀手,大多只是能力不足的弱者,或是本不属杀手专职的强者。但在我看来,你太过摇摆不定,甚至也不是纯种的人类,把能力和天赋用在最低级的打工上。拉普拉,你没有一点坚持的美学吗?」

      那道声音淡淡地批评。

      「人都希望自己是完整的,朝一个核心的愿望前进,哪怕是自暴自弃。因为他们都相信,这个『我』,独一无二。」

      拉普拉的心跳很慢,瞳孔反映着白衣人胸前的坠饰,奇异的红色结晶闪耀着血光,那个男人将带给自己新生。

      他不知对方的目的,但拉普拉发誓,如果又是一个觊觎自己的人,他会非常乐意杀了对方,管他是什么来头!

      然而这样的杀意,似乎也让那个人看得透澈,拉普拉的救命恩人丝毫没有靠近表示亲密讨好的动作,反而有些故意地让人紧紧地捆住根本还不能动的拉普拉,真把他当疯子看待。

      碰巧拉普拉也不需要虚伪的尊重,他知道这男人掌握了自己的所有,却也是白鸟拼凑回他的灵魂,这是他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被理解」的痛苦与快乐。

      「你不是最强的,刚好我也不喜欢最强的,因为道家的思想里,盛极必衰,我有一个宝贝,欠缺守护者,你要不要考虑转行呢?」那人的语气是狂傲的,却有着不相称的悲悯眼光。

      「凡种萝卜都有一个坑,因为你是最适合的,所以你有这个重生的资格。」

      拉普拉连手指都不听使唤,只能眨了下左眼,白衣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后来,拉普拉被怀兹企业的总裁带到神无舰上,被动接受他往后人生的安排。

      奇怪的是,本该最痛恨受人摆布的拉普拉,这次却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有如在海中漂摇的小舟,终于被人系上沉重的锚。

      他看到了那名叫做EGG的造命。拉普拉感到命运的幽默,他先前才和一个造命打得你死我活,结果他接下来终身的任务就是守护另一个造命,果然人还是不能太轻易嘲讽你看不起的东西。

      「有趣,他给了我一个没有梦想的人类。」那个银白色的人形拖着曳散地面的长发,将拉普拉形容得像是一个洋娃娃般。

      「梦想?人造之物也懂得梦想?」拉普拉嘲讽地说。

      老板只下令要守护EGG,没说要把他当成少爷还小姐伺候。

      「略懂啦!」EGG坐在深红色单人沙发上,用一种令人看来羡慕的慵懒姿态,将两条纤细的手臂挂在扶手上,赤裸的身体,接近一种纯净金属或宝石的材质,或许加上衣物才是亵渎的。

      白鸟为何要收藏这样一种东西?会动、会说话还会变形的人形珠宝?

      「哦,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诡异的工作环境,但没有诡异过他过往的生活,因此拉普拉从善如流地住在那最奥秘深处的舱房,一切所需和适当的娱乐要求,神无舰的艾洛都会供给自己,然而,考虑到EGG也会看见那些东西,基本上所谓的适当选择极为有限,跟坐牢没有两样。

      「按照人类的愿望,就是成为真正的『神』,为他们解答人类文明迄今许多伟大心灵揣测神之存在所提出的『假说』吧?」EGG微笑。

      「没有任何理论证明EGG会成功,但是,不靠人类的理论成功,你不觉得这才是神的证明吗?这个地球上的神太多了,只是人类偏偏少了位会乖乖听话还能沟通的真神。」

      祈求或召唤还是失败无法理解的话,索性自己造一个性质相近的存在。

      「原来如此。」他的命就是在这些大人物愚蠢的兴趣下丢掉的,拉普拉真的有点尴尬了,EGG像孩子一样爽快的解释,听起来反而有某种可信度。

      「你没有回答我前面的问题。」拉普拉提醒一句。

      其实不问也可以,并非基于好奇,只是一种人类邪恶的劣根性,想目睹这个号称具有灵魂的赝品如何教他什么是梦想?

      「你听了之后,会对我好一些吗?」EGG歪着头,托着下巴,手肘枕在膝盖上,用一种精灵般轻巧的坐姿坐在沙发的椅背顶端,四足沙发还是稳定地立着,彷佛EGG是没有重量的空气。

      拉普拉忽然感到脚下一紧,低头望去脚踝竟被那名银色造命的长发缠绕锁紧,用着令人紧张的力道往本体方向强拖。

      拉普拉下意识预备反击,赫然想起,他自身的巫力会造成科技物损坏,可不能上工第一天就毁灭要保护的目标,巫士「啧」了声,不得已放弃反击,让包裹黑色皮革手套的双掌垂在身侧。

      更多长发缠绕拉普拉身躯,直到拉普拉被拖举到EGG原先坐着的深红单人沙发坐垫上放下横躺,造命自己栖坐在椅背上鸟瞰他为止。

      「我可能、想要……毁灭人类喔!」EGG轻声吐气说。

      「哼,那与我无关。」拉普拉冷笑,正要站起来,EGG竟一脚踏住他的肩膀,硬是把灰发男人压下去,巫士抽了下嘴角,不需演戏的时候他的脾气着实不太好。

      「鸟把你给了我,所以你是我的东西了。我想要先给你下第一个命令,我是第一次命令人类呢!」EGG很高兴的说。

      随这个玩具自己去玩家家酒,自以为是下去吧!拉普拉不愉快地转开脸。

      不使用巫力,他根本无法和变形能力无上限的造命对抗。

      「为什么是你呢?本来鸟想找一个跟我的构成要素更接近的,同样是造命的护卫过来,不过他后来跟我说,你比较好。」

      「什么意思?」是任务失败,他没把和风弄到手,拉普拉没想到那商人拉自己填这个缺而已。

      「因为他后来发现和风太多情了,心里想的都是人类的事情,他怕我被影响,也变得愈来愈像人类,那就本末倒置了。」EGG抱臂遗憾地叹气。

      「我也是人类。」

      「不完全是。」EGG笑了一下,告诉拉普拉他从未想过的事实。

      「我没有接受关于你的数据输入,不过用『已知的人类研究』去比较,还是不太一样,有兴趣的话可以问鸟哦!他一定有你的数据的。所以你的想法,你的行为和喜好,甚至你的命运和普通人不一样,其实很正常哦!」

      「你要命令我什么?」事实上他的老板是白鸟,拉普拉相信EGG不会蠢到不明白这件事。

      「无条件的服从,跟随我吧!不过为了你的职业道德,你可以在世俗部分行使业务需要,帮别人做事没关系。但是须记得我是你的主人。」

      造命的脚仍踏在他肩膀上,顿时拉普拉明白,这个造命身上根本没有半点驯服的因子,所以连白鸟也只好把这家伙关在神无舰里?

      「为何我要服从你?」拉普拉只跟着自己的愿望走,他想他是有愿望的,这造命却说自已没有梦想。

      杀人拿报酬,其他时候安安稳稳过日子,他可是一直都很想要这样的生活。

      「你有过梦想,曾经。」更多长发往他身上揽来,垫在拉普拉颈后,将拉普拉的头连同肩膀稍微举高,使他看起来像被揽在某个透明人物的怀中。

      「但是现在没有了。所以鸟不怕你影响我。」

      被冰丝般的非人长发缠绕,拉普拉只是扯出讥讽的微笑。

      「难不成你要给我新的梦想?」

      「不,相反地,要不要和我订立永远的关系?直到你的灵魂毁坏,我想我还是可以存在的,我会记得你和你失败的梦想。」EGG这样说。

      「理由呢?」

      「我需要,我寂寞,我无聊,我很冷啊!」

      「……」

      造命终于愿意把他那只脚拿开,探下身子贴近拉普拉,即使是如此危险的姿势,他还是没跟着地心引力摔在拉普拉怀中,只能说造命这种存在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人类总是看轻、恐惧、要不就是贪婪地想要占有造命,或者因为过度依赖反而被科技物操控,也许有少数人还会爱造命这遵循区区人类对理想的标准而诞生的产物。但是,我想世界上还没有人类发自内心服从造命的,你不觉得这样的关系很有革命性吗?」EGG用他的双手托住拉普拉的脸颊。

      「你在诱惑我吗?」只有巫士诱惑他人堕落的分,拉普拉对这种熟悉的手法感到一点兴味。

      「没错。」

      「假设你有灵魂,『永远的关系』是很大的契约,一旦违约『大理』也会毁灭你。」

      「服从比爱的关系更容易保持长久,所以你只要服从我就好,即使,没有温暖可言,但是你以后就不会是一个人了,正确地说,你属于我,我也会因此有点改变。」

      银发造命说这段话时,表情和语调有些神秘。

      「这和你的梦想有什么关联吗?『还未成为神的存在』。」

      「有的。神不都喜欢创造一个世界吗?我正在创造我的世界啊!」EGG放开拉普拉,拖着长发走到虚假的窗户下,仰头看着同样不是自然投射的光源。

      「那样一来,你就不是鸟给我的家具,而是我的创造了。拉普拉,跟随我如何?」

      巫士从沙发上起身,不见他有任何动作,细如发丝的黑针已刺入房间内所有监视镜头。

      拉普拉在银发造命身边单膝跪下,执起他的一手亲吻指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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