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有戏》小七不吃鱼

5、狼狈才是底色

　　王越没有等到凌睿出手术室，也没等到小女孩的后续。他被邻居一个怒气冲冲的电话骂回了家。

　　暴雨临城，王超一个人在家，伴随着电闪雷鸣怕的要命，只能给弟弟打电话，打了好几个却没有人接。

　　很快，雨水暴涨，漫入整个地下室，家里断了电，陷入黑暗，王超听着窗外的狂风凄厉嘶喊，雷声轰鸣，吓破了胆在家里抱头疯狂尖叫，拼了命的砸东西。

　　一楼的邻居觉得怪异，举报给了物业，同物业下楼去查看，才知道地下室已经被水泡的一片狼藉，而王超在屋子里发疯发狂，死活都听不见外面的人说话，也不会开门。

　　王越冒着暴雨，赶去地铁站，路面积水严重，他没敢继续骑车。他全身湿透，还带着被冲淡了的血迹，挤到地铁上引人侧目，甚至被一堆赶着下班回家的白领们嫌弃，指责。

　　他不停的道歉，又只当所有的谩骂全都听不见，他不知道这些人回家晚了是会赶不上饭点，还是挨一场雨。但他如果回去晚了，哥哥会怎么样，他想都不敢想。

　　下了地铁，还有一段2公里的路。王越踩着过脚踝的污水，一路狂奔直到他进入到那个破旧的小区，站在单元门口才停下来，扶着膝盖拼命喘气。

　　雨水不断的漫入地下室，他急匆匆的跑下楼去，物业和邻居看他一到，骂骂咧咧的就过来，要他赶快把门打开，赶紧救人。

　　王越一边喊着：“哥，哥，我回来了，哥，我回来了。”一边急匆匆的把门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

　　就着物业的手电筒，王越看见屋子里的东西全部被扔到了地上。屋子里积水严重，已经过了脚踝。哥哥王超蜷缩在床上的一个角落，抱头挣扎，嘴里大喊：“恶魔，打死恶魔。打死妖怪。”

　　王越冲过去，一把抱住他，他疯狂的挣扎起来，摇头晃脑拼命撕打王越，嘴里大喊：“恶魔来了，恶魔来了。”

　　王越向物业和邻居求助：“两位大哥，求你们帮帮我。”他死死抱住王超不撒手，被他哥一拳又一拳打在脸上，身上，头上。1.8几的大哥出手，力气不输壮年男子，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物业和邻居连忙上去，抓住王超的胳膊，在三个人的合力下，制住王超。

　　物业和邻居留下1个手电筒，要求他照顾好哥哥，不要扰民，就走了。

　　满屋子的东西泡在水里，完全没法收拾。王越抱住哥哥，坐到湿答答的床上，一遍一遍的安抚他，直到外面的风也小了，暴雨也停了，他的情绪才稳定下来，让王越得以收拾房间。

　　就着手电筒的光，王越打量了屋子的情况，处理放在高处的几样东西还能用之外，堆放在地上的几乎全都不能用了。甚至那个二手的电饭锅都泡了水，一袋可乐罐、塑料水瓶反而漂浮在水面上，就在他的不远处。

　　疲惫突然就如阴影一般，笼罩了他，侵蚀了他。王越只觉得这日子，就仿佛如同破烂一般，越过越没劲头了，看不到尽头，日复一日的辛苦，让他身心俱疲。

　　他转过身，背对着哥哥，坐在床上，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迹，终于是忍不住，死死咬着牙关，让满眶的眼泪流了下来。

　　王超察觉到弟弟不对劲，爬到他面前把他的手拉开，安慰他：“弟，不哭，弟，不哭。有哥哥，不哭。”

　　王越抬头，猩红的眼睛透过眼泪看着他哥，只感觉这一生，心酸是哥，痛苦是哥，可温暖是哥，依靠也是哥。

　　他收起情绪，轻轻握住他哥的手，笑着说：“不哭，我们都不哭。”

　　“不哭。弟不哭。”王超嘿嘿笑着，张着手给他抹去脸上的眼泪。

　　天光微亮的时候，凌睿才结束工作，得以休息。

　　病人的情况并不稳定，他不能回去睡觉，只够抽空回去换身衣服，吃个早饭。

　　回家前，他绕去小女孩的病房，想去看看她。

　　小女孩的母亲始终守在床前，一夜不曾合眼，见他过来，赶紧就站了起来，一个劲的鞠躬道谢。

　　凌睿看着小女孩很苍白，但肉嘟嘟，圆嘟嘟的脸蛋心里很安慰，他一边给小女孩调点滴，一边说：“她会好起来的。不用感谢我们，这是我们应该的，你应该感谢那个送她过来的外卖员，他送的很及时。”

　　女孩母亲抹着眼泪，点头说：“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他可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

　　凌睿点了点头说：“是啊，这个外卖员是个很好的人。”

　　凌睿突然就很想见一见王越，很想去看看他，想知道什么样的环境才能让一个人，长成现在这样始终热心，始终善良的人。

　　没有等到他去找，王越和他就在一家早餐店相遇了。

　　王越给弟弟点了鸡蛋，豆浆，油条，豆腐脑，早餐比以往都格外丰盛。他自己面前只有1个鸡蛋，2个馒头，一杯白水。王超开心的拍手，但人却蔫蔫的，不怎么吃。

　　“看，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快吃。”王越把剥好的鸡蛋递过去，王超抓在手里却没有吃。

　　王越摸了摸他的头，有些担忧。

　　“早啊。王越。”凌睿就在这个时候端着早餐坐到了他对面。

　　“早，凌医生。”王越打了声招呼。

　　“你朋友怎么了？”凌睿一眼就看出了王超的不正常，但却十分平常的问王越。

　　王越担心的说：“他是我哥，昨天打雷被吓到了，一晚上没睡，现在有些发烧。”

　　“那怎么不去医院？”凌睿作为一个医生的本能，立刻就探手摸了摸王超的额头。

　　“别。”王越脱口而出，想要阻止。

　　因为王超平时很讨厌别人的触碰，而且他怕凌睿会嫌弃。意外的是，王超很乖一点都没不高兴，凌睿也压根没注意。

　　“烧得有点高，得去医院才行。“凌睿说道。

　　王越看了看他哥说：“我知道，他说很饿想吃饭，所以就想吃完再去。“

　　“对，吃饭。弟吃饭。”王超一听，抓起油条就往王越嘴里塞。

　　“好。”王越接过来，又放回王超的碗里。

　　凌睿拿起桌上的抽纸给他哥擦手，他哥乐呵呵的咧着大白牙冲凌睿傻笑，凌睿也回他哥一个大大的笑容。

　　王越心里一暖，有些感动，哥哥遇到的好人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凌睿是其中一个。

　　凌睿把自己的油条夹到王越的碗里说：“吃我的吧，我点的多。”

　　王越要推辞，凌睿垂下嘴角做出不高兴的样子，像狗狗耷拉了耳朵一样，王越把油条放进嘴里，他又高兴得支棱起来。

　　王越边吃边想，这凌医生一个大男人怎么跟狗狗一样，怪可爱的。

　　早餐店离医院不算远，但王越的电动车不在这里，凌睿便开车带他们一起去医院，为了不让凌睿成为司机，王越把哥哥放在后座，便坐到副驾驶来。

　　凌睿想他们生活可能会比较困难，便说：“其实去诊所也可以的。”

　　王越知道他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看他哥很安静没有闹腾，把心放回肚子里，才说：“我哥小时候出车祸，脑袋受伤，智力只有7岁，我怕发烧再对脑子有什么伤害，所以还是来大医院看下比较放心。“

　　“嗯，那也好，你爸妈呢？你不是要上班吗？”

　　“我爸妈也在那场车祸去世了。”

　　“对不起。”凌睿道歉。

　　“没事，已经快二十年了。早就习惯了。“

　　凌睿从后视镜看到王越黯淡的眼睛和装作无事的样子。他想到王越曾经为自己挺身而出钳住两个医闹的人。也想起他昨天抱着小女孩冲进急诊，激动失控，之后又浑浑噩噩的样子，那分明就是车祸的应激反应。

　　他一定经历了极大的打击，无法治愈的悲伤，才会如此的坚强吧。他也一定是吃过世间的许多苦，又是极善良的人，才会始终会关注别人的悲、别人的痛、别人的难，并拉别人一把吧。

　　“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凌睿发自内心感慨道。

　　王越自嘲的笑了一下说：“我不是。别人看我没有扔掉我哥，就认定我是一个好人。其实，我就是自私，不是我哥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我哥。别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对我来说我哥就是我的归处。如果没有我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不知道要何去何从了。”

　　“哥就是依靠。”王越这么想着，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他使劲的眨眼，不让它们掉落下来。

　　人一旦软弱，盔甲就会碎掉，他不敢让自己有片刻的软弱。

　　凌睿感觉王越的眼泪就像包裹住了他的心脏一样，让他的心脏在缩紧，绞得它发酸发痛。他真的很想停下车，给王越一个肩膀，让他可以放纵一次，发泄那些被压迫在心里的委屈、无助和绝望。

　　可他们只是朋友，那样做既会越界，或许也会让王越尴尬。

　　他只能拿几张抽纸，递给王越说：“没有关系，你还有我。我们，是朋友对吗。以后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