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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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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明璇便不让谢听南吹笛子了。
谢听南没了笛子吹,便只好练武。
明璇以为谢听南无法调动灵力,不会出什么岔子。
但没过几天,便有侍从惊惶失色地跑了进来向他禀报,谢听南练功走火入魔,吐血了!
明璇赶忙过去一看。
只见谢听南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那天,若是明璇再来晚片刻,谢听南便必死无疑。
纵使圣祖临世也救不了他。
明璇看着谢听南苍白的面色,这次是真的大怒。
明璇这个人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他没什么在乎的,旁人若想真的惹怒他倒也极难。
这次他骤然发起怒来,吓地那些侍从两股战战、纷纷跪了一地。
而明璇好容易将谢听南从鬼门关抢了回来之后,他下地第一个命令却是命人将谢听南关押起来。
于是等谢听南悠悠转醒后便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铐了起来。
这种千年玄铁本是天罗金仙来也打不开。
这本是用来拘禁那些邪魔妖兽的,一旦被这锁链拷住便会被锁住神魂。
一旦生出一丝邪佞的心思便会受到锥心之痛的惩罚。
但如今,这幅铁链却用在了谢听南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少年身上。
此刻,他醒来,他过于细嫩的手腕脚腕已然被磨出了鲜血。
他感觉很痛。
房屋四周不时传来有序的脚步声,这是看守巡逻的声音。
这样的层层防护,纵使他真有什么长生族的传承也再无法避过明璇的眼睛溜出去。
后来,明璇一直也没来。
只是见他醒了,有侍从定时给他送汤药,那汤药的味道又和以前一样了。
明璇不再顾及他的蛊虫,给他减少剂量,也没有提到给他些寻常饭食。
于是谢听南只能一天一天胃里灌满苦汁,一天一天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室内。
直到有一天,明璇才终于来了。
他刚一打开房门,本以为少年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会跑过来祈求他,哭着承认自己错了。
岂料,明璇只看到一个过分单薄的背影。
明璇打开门,他好似没有发现一般。
因为被锁住了手脚,谢听南只能在房间有限的范围里活动。
此刻他便一人坐在窗边,背对着明璇。
身后的锁链扣住他的手脚,崩成一条笔直的线,拖了很长很长。
他无法真正靠近窗边,便只能尽可能坐在离窗户最近的地方,房间里黑漆漆地一片,只有窗户那里隐约透出一丝光。
有些镣铐甚至掐进了他的肉里。
但他只是坐在地上,还住双腿,眼神木木地看着窗户,好似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其他的了。
明璇上前。
透过窗户的微光落在少年脸上,明明才不过十日,少年原本略有些莹润的面颊此刻却瘦地几乎脱了相。
他眼神中露出一股木讷和死寂。
他好似察觉到了明璇的到来,他抬起眼看向明璇。
这是头一次,明璇发现他看着他的眼睛里,没有东西。
没有依恋,也没有恐惧,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洞和死寂。
“你来了。”少年对他说。
他好似也没有什么想要询问的,也没有什么想要祈求的。
说完了这句话,少年便又转过头去,木木地看着窗户。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沾了血迹的衣服,这些时日那衣服上的血已然沉成了褐色,也没有人想着让他清理一下。
他头发也乱糟糟的。
一派憔悴苍白的模样。
看到少年这样,明璇停顿了一会儿,问他:“你可知错了?”
谢听南抬眼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对上明璇淡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和平日里一样充满了淡漠和冷酷。
谢听南垂下了眼眸,而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语气很平静,叫人却听不出他这话里究竟有几分诚恳。
明璇忽而觉得这样的谢听南有些陌生。
但他看见谢听南身上的那些伤口,心中不知为何却又愈发复杂了起来,到了嘴边的斥责却又说不出口了。
或许明璇自己都不曾发现他心底闪过的那一丝极浅的悔意。
但明璇的威严素来不允许他后悔什么。
做了便无所谓后悔。
这便是明璇。
半晌,才听的少年在那边说道:“我知道,我不该模仿青梧仙君。”
明璇不由得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谢听南只是垂着脖颈儿,像一株温顺柔弱的芦苇草。
他道:“青梧仙君是何等人物,我又有何处能比得上他分毫?”
他这话说的自嘲,甚至微微弯了唇。
明璇抿了抿唇,依旧只是看着他。
谢听南又道:“我只是在想,师父你那样在乎他,我如今活着的原因便是因为那位青梧仙君,我之后若死,也是因为他,我这一生都是因为他而存在。”
“若我能肖似他几分,师父是否也会多看我几眼呢?”
这话却叫明璇不由得蹙起了眉。
谢听南看看着,苍白的小脸瘦的下巴尖尖,他弯着浅色的唇。
“这一切,扶桑不敢怨怼,因为,这都是师父想要的。”
“但扶桑只想要师父也能多看我几眼。”
谢听南说道这里面上的笑愈发灿烂了,但他眼圈却微微泛红起来。
少年似乎想从地上站起来,但仅这一个动作却也扯痛了他的伤口,让他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他最终只是面对着明璇,然后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没有如从前一般上前拥抱他,只是站在面前,扯住了他的衣角。
他攥着衣角的手微微泛白,甚至在轻轻颤抖。
他望着明璇,却好似在看一个注定永远也无法接近的梦。
他眼睛闪了闪,道:“就算是扶桑,也害怕死亡啊……”
若能活,谁又会不愿意呢?
正是因为他知道,他可能活不成了,不知道何时他便会死。
他才会如此想要成为青梧。
若是他能和青梧像一点,是否明璇会多在意他一点,他是否就能死的晚一点呢?
若是他能和青梧像一点,是否明璇也会对他那么好呢?
他想要成为在青梧昏迷的这段时间,做他的替身。
这或许在旁人看来是无法接受、甚至是屈辱的。
就算明璇真的因此对他有了改观,或许也只是因为青梧而并非因为他,这本身便是很难以让人接受的。
但少年却并不在乎这些。
只是他如今连成为青梧昏迷期间的替身都做不到。
他比之青梧,差得太多了啊。
他做不到像青梧那样,尽管他羡慕极了他能让明璇那样待他。
明璇并不能理解少年的感情,他只是道:“你不可再如此行事,自损身体了!”
这话说出来依旧是严肃的。
谢听南听了,嗫嚅了一下唇角,道:“……我不会了。”
他骤然沉默了下去,明璇见他好似确实知错,又见他今日情况,觉得这些时日对他或许惩罚太过,不免语气稍缓,道:“那便好。”
但明璇又确实被谢听南三番两次从他眼皮地下溜走弄怕了,遂未曾解除他那些看守他的人。
只是命人除去他的锁链。
只是他的住所却仍在此处。
那锁链祛除后,才见那鲜血淋淋的手腕和脚腕,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却血肉模糊。
少年自来到这无妄峰后,哪里受得了如此的监禁和折磨。
因他身份特殊,需养着他入药,平素里最怕他哪里磕了碰了,穿的用的俱是上好的冰蚕绫罗,甚至生怕稍粗糙的布料弄伤了他的肌肤。
就算此前他由明璇教导着练剑,偶尔有磕碰的时候,事后却也都用上好的伤药涂抹了,不敢损伤他身体分毫。
当然这一切的背后并非这少年当真是有多么的尊贵了。不过是因为他是长生族,而长生族浑身上下都可入药。
损他一根头发丝,其实都是对他这味药引的一种损耗了。
这背后的原因冷酷而又残忍。
此刻看着如今谢听南那血肉模糊的手腕,明璇不由得又眉峰蹙紧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样深的伤口,少年却好似不觉一般,从未听他呼过一声痛。
分明他是最怕痛的了。
之后让医师替他上了药,他也只是一声不吭,始终垂着头,不发一言。
一连数日,明璇都来看他。
少年对他却再不似从前那般热络。
明璇因那日见他的伤口,之后时常给他送上好的伤药或是他曾经最爱吃的东西,但谢听南却依旧不见有多开心。
他不再似往常那般对着明璇笑了。
或许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他根本不是什么无忧无虑的小鸟了,他只是一只永远也得不到自由的可怜的家雀。
明璇看着他日渐憔悴瘦削的脸,这些时日,便是再美味的吃食,谢听南也吃得下几口,便再难以下咽,他依旧每日喝着明璇给予他的药汁,他也从不再求那一颗药后的蜜饯。
只是他喝下去的药汁,总会在片刻后被呕出来。
明璇见到过一次。
那些药汁就好似一条条细小的虫子爬满了他的喉咙,塞满了他的胃,谢听南一想到胃里装满了那些药汁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喉头抽动痉挛。
医师后来告诉明璇,这是心中有惧,是心病。
谢听南每次呕出药汁都会将所有东西都吐出来,呕地撕心裂肺,有几次呕地什么也没有了,却还是掐着喉咙干呕不止。
他每每吐完都满脸是泪。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谢听南胆怯又害怕,他害怕自己的这一行为会叫明璇更厌恶他。
但是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这一行为。
那种恶心是从心底升起来的。
他根本无法克制住。
他也想克制,但却还是一次次将药汁吐了个干净。
就这样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一个新的消息穿进了谢听南的耳朵。
青梧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