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穿成小白花后》飞鸢问山

7、第七章

　　明璇发现谢听南的时候，他是突然出现在一旁的角落里的。

　　洞穴旁有一丛兰草。

　　他便忽然从那里出现了。

　　明璇看到他的时候，他面色惨白，神色恍惚，似是生了一场大病。

　　他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着，双目看着他时，那双眼睛里竟是带着惧意的。

　　那一刻，看着他胆怯的双眼，明璇陡然升起的怒火不由得微微一滞。

　　这双眼睛，平素看着他好似春日微荡的春水，或是轻轻笑着，或是依恋似的瞧着他。

　　明璇从未见他对他露出一丝抗拒的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明璇很快便又恢复了最初的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的声音冷得似乎在审问厅堂的犯人。

　　谢听南看着他，他神色有一瞬间空白，待他渐渐回过神后，他似乎意识到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但他却依旧无法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明璇亲眼看见他胆怯似地退后了一步，

　　谢听南别过了眼，没有与他对视。

　　他只是怔怔看着寒冰玉床上的蓝衣男子。

　　明璇看着谢听南眼底的神色，这一刻，明璇才好似缓缓意识到了些什么。

　　半晌。
　　少年开口：“……我、我的血……是…是为了救他么？”
　　少年的声音颤抖地厉害，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没什么表情。
　　但明璇却从未见他这般模样，面色惨败颓然。

　　明璇双眉微蹙。

　　他没有回答谢听南的问题。

　　或许他本该对这个面前的少年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惜的，但看着床上呼吸渐渐微弱的青梧，他再没有时间去一一询问谢听南。

　　明璇起身，飞快在这洞穴附近部下了结界。
　　他没再去关注谢听南那些复杂的情绪。

　　这里被称作禁地，便是不可让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进入。

　　青梧若要苏醒，必须完全身处封闭之境。

　　不可与世接触。

　　青梧此刻神魂已然十分脆弱了，来自外界的稍微一点惊扰便可能让他的神魂消散。
　　若是当真出现了那样的情况，青梧便再也无法苏醒了。

　　而明璇绝对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出现。

　　所以他耗费了数十年的修为才打造出这样的一处秘境。
　　却不料今日被谢听南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若不快些将这里封锁，青梧的神魂很可能受到影响。

　　明璇刚做完这一切，他至青梧身边却发现他的面色竟出现了几分惨白。

　　难怪他从方才便察觉今日青梧的气息不稳，神魂也浮动不已，原来是早有人潜了进来。

　　明璇想到这里。神色又沉了几分。

　　他看向在地上颤抖着的谢听南，眼中不带一丝怜意，他伸手抓起了谢听南的衣领。

　　那动作甚至让谢听南微微吃痛。

　　一阵风后，谢听南便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密室内。

　　他摔倒在地上，手心被石子划出了一道血痕。

　　“闯入禁地，罚你此面壁思过，无我指令不可出门！”那声音的寒意任谁也能听出明璇是当真动了怒。

　　“我……我只是想多跟您亲近一会儿…才跟…”
　　谢听南此刻也好似突然意识到了明璇的怒意，他苍白着脸色极力解释着。

　　他只是想多见见明璇，这难道便就是错的么？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四周便已然不见了明璇的踪影。

　　剩下的话便卡在了谢听南的喉咙里，渐渐化成一根刺，刺得他喉咙发涩，涌出一阵腥甜来。

　　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谢听南慢慢跌坐了地上。

　　*

　　幸好青梧平日里喝的血乃是出自谢听南的，那日谢听南的出现虽然惊扰了青梧脆弱的神魂，在明璇的一番梳理之下，到底没有酿成大祸。

　　等明璇将禁地的禁制又加强了一遍，又为青梧重新安抚了一遍神魂，已然是五日后了。

　　明璇从禁地出来，回到寝殿梳洗了一番。

　　休憩了一日后，他这才感觉这几日过度消耗的灵力渐渐充裕了起来。

　　明璇将体内的灵气运行了三个周天后，这才忽而想起来被他仍在禁闭室的谢听南。

　　六日了。

　　明璇未曾告诉侍从谢听南被关在禁闭室。

　　也没吩咐人日日送些水和吃食。

　　那怕谢听南乃是长生一族，体质较寻常人更好些，但想到如今的谢听南断不得汤药，上次服药也是六日前了。

　　明璇这才起身，快步前去了禁闭室。

　　命人打开禁闭室的时候，那室内的少年已然被饿得奄奄一息。

　　明璇将人放出来的时候，他脸上也没什么欣喜，只是有些木木的。

　　禁闭室内阴暗得没有一丝光。

　　骤然面对刺眼的阳光时，少年眼珠才微微一动，他看向室外的阳光，又看向门口的明璇。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眼中微闪。

　　明璇本以为他会哭出来，却不料少年只是走到了他面前，然后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没有哭。

　　他甚至对明璇露出了一个有些胆怯的、讨好的笑。

　　但那笑不知为何却令明璇感到了一丝迟钝的刺痛感。

　　他紧紧攥着明璇的衣袖，却不敢同往常一般扑进他怀里，也不敢再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一些。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抓着那一片衣角。

　　明璇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想清楚了么？”

　　少年眼中露出了些茫然。

　　但最后他还是垂下了头，道：“……我、我不该去禁地……”
　　少年说着这话，眼中却依旧有些茫然。

　　他看了看明璇，他想问他。

　　是否他不该奢望着离他更近一些？
　　这是否是错的？

　　但他这一生，也只有这一点点小小的心愿。
　　他嗫嚅了下嘴唇，没有问出口。

　　他害怕明璇告诉他，这是错的。

　　因为那怕这是错的，他却也只有这一点小小的贪心了，他难以放弃。

　　喜欢明璇，想离他更近一点，这便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盼头了。

　　若是连此都要割舍，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本是因明璇而生，他这一生便只能依附着他而活，为他而死。

　　*

　　明璇知道，少年定然饿极了。

　　他因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点怜惜，命人备下了大桌可口的饭菜。

　　那些饭菜都是少年平日里喜欢的。

　　谢听南看到了面前的大桌饭菜，他却并没有立马便动筷，而是问：“药呢？”

　　明璇看了他一眼，往日少年看到这样的美食都会立即开心地吃了起来，听到要喝药的时候还会求他能不能晚点再喝。

　　当然，谢听南也曾问过他，能不能不喝药，但被明璇拒绝后，他便再也没有问过，反而只是问他能不能晚点再喝、晚点再喝。

　　能晚点喝便晚点尝到那苦得令人发麻的滋味。

　　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但谢听南却毕竟还是孩子心性。

　　见明璇一时没有回答，谢听南又问了一句：“药呢？”

　　明璇便命侍从去将药拿了上来。

　　谢听南看到那药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将那药一饮而尽。

　　“我喝完了。”他喝完后，同明璇小声说了下。

　　一副讨好又乖巧的模样。

　　见明璇没说话。

　　“我现在可以吃饭了吗？”这话问得小心翼翼。

　　明璇点头，谢听南这才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

　　这些日子的教导，谢听南早已不会如当初那般不知礼仪，便是面对着再美味的吃食他也能做到吃相优雅。

　　而这些日子以来，他同明璇的距离不再如当初那般疏离，他甚至会求明璇给他一些他想吃的菜，而非每日只让厨房那边主观决定，他会看着明璇的脸色，近一点再近一点，试探着明璇的底线，试探着明璇对他的纵容。

　　但今日，他们却又好像回到了最初的那段陌生的时日。

　　谢听南依旧不喜欢喝药，也依旧喜欢吃好吃的饭菜。

　　但他却不会再祈求明璇让他晚点喝，他反而会要求按时喝药，好像明璇表示他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他知道明璇原本没有想让他食用这些人间的饭食时，所以他不敢再提什么要求，甚至要多次询问才敢动筷吃起来。

　　他依旧是个单纯的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讨好明璇。

　　他向明璇表示，我可以按时喝药，不怕苦了，我也可以不吃那些饭菜，如果你不愿意，他想告诉明璇，我是个乖孩子，我很听话。

　　他用这种方式讨好他。

　　他这么做只是想要明璇更喜欢他一点。

　　他看到了青梧，产生了他自己都不懂的危机感，他急切地想要明璇更喜欢他一点，想离明璇更近一点。

　　但这种孩子式的方法却只会令人觉得可笑。

　　*

　　明璇以为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他本以为谢听南在看到青梧后会询问他些什么。

　　但他却什么也没有问。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青梧。

　　谢听南依旧同往常一样喝药、净浴、练武，有时去书屋看看。

　　但明璇却渐渐发现谢听南最近经常穿蓝色的衣裳，将自己的眉毛也修成了细长的柳叶，乍一看竟真和青梧有几分像。

　　但他不是青梧，青梧没有他这样青雉，眼里也没他那么干净纯澈。

　　对此，明璇本没有在意，但此后，明璇却又看到谢听南半夜对着谱子苦练玉笛。

　　青梧擅吹笛，他的笛音闲适时如潺潺春水，可引得飞鸟争鸣响应，若是对战时亦可成为杀人不见血的利器，青梧仿佛天生对音律有种别样的天赋，他的笛音可引得冬日里桃花绽放，也可在万军中扫荡镇压群魔。

　　传闻他在音律方面的造化，堪比曾经的一位先天圣祖。

　　但谢听南于此却显然并没有什么天赋。

　　他吹了一月，却依旧吹的断断续续，不成曲调。

　　但他十指却被磨出了鲜血，唇角都磨出了血泡。

　　后来，在一个大雪的夜里。

　　明璇听侍从慌忙禀告说谢听南跑出去寻什么落雪的音律去了，他看着外头鹅毛似的大雪，他才忽然明白，原来那事从没有过去。

　　他在被大雪压塌的山洞里头找到的谢听南。

　　他那时已然冻的面色青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明璇找到他的时候，他对明璇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明白了寒雪之境了。”

　　“……是孤寂、是冷傲，是空无。”

　　他好似真的悟到了什么，手里还攥着玉笛。
　　但他却没有力气再吹奏一曲了。

　　他只是看着明璇说：“我明白了师父，我明白了……”

　　明璇却只是蹙眉看着他，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听南愣了一下。

　　明璇顿了一下道：“你这些时日模仿青梧，为什么？”

　　“啊……这个啊……”
　　谢听南沉默了半晌。

　　少年看着明璇道：“因为我也想成为向青梧仙君那样的人啊。”

　　谁不想成为那样的人物呢？

　　少年说得轻松，甚至对明璇露出了一个笑。

　　但明璇却忽而发现他的眼睛在光影下，让他渐渐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