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白》某九

2、第 2 章

　　T的登台，无疑让气氛high到了最高点，几乎所有观众都站了起来，挥动手中的银光棒，叫着同一个名字。
　　“T——！T——！T——！！”
　　“T——！T——！T——！！”
　　他穿着特别定制的白色配有羽毛的西装，像个王子一样缓缓地从升降梯上升起。
　　白色的灯光从上空直射着他，美好的好像梦境。
　　雨站在他的右侧，穿着相反的黑色礼服，化很浓的烟熏妆，和T形成鲜明对比。对立却融合。
　　他们在尖叫声中牵起手。
　　音乐响起。
　　歌声响起。
　　他拉着她的手，奔跑在这硕大的舞台上，从一头跑到另一头，再从另一头跑回舞台中央。他们用最清透的声音呐喊，脸上同样溢满最纯净的笑容。
　　那是个美丽的夜晚，一起挥洒汗水和泪水，在舞台上，在灯光下，这种感觉，一种说不出的充实，心好像不再是那么空荡荡的了……

　　演唱会很成功，所有人在一起举办了小型的庆功会，喝的很欢。
　　回到酒店，雨一个人脱了衣服倒在床上，只觉得天昏地暗，烧的太厉害了吧。就连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凌晨的时候，雨从梦中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眼前似乎依旧停留在那个冬天，他头也不会踏上火车的情景，那种决绝让她心猛地抽痛，她站在车门外，像个白痴一样乞求他能够跳下火车紧紧拥抱她，然后告诉她，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可是火车轰隆隆鸣叫而过的那刻，奇迹没有出现，从知道消息到此刻他离去前从没流下一滴泪水的她，仿佛抽离了灵魂一样跌坐在雪地里，哭得撕心裂肺。
　　她用手心按着太阳穴，让自己缓一下心情。梦里，她依稀看见那个片苍茫的白色世界，他站在她的面前，露出那种只留给她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他说，跟我一起走，我爱你。她早已被冻得四肢僵硬，却依旧奋不顾身地朝他跑去，我跟你走！跟你走！等我！！她吼着，可是那个人的脸，那个人的身影渐渐模糊，直到消失。最后依旧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
　　现实和梦境如此相似。

　　天依旧灰暗。她准备下床去洗个脸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她的床边多了个人。
　　很暗，只看得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可是她知道是T，只有他才会害怕在夜晚一个人睡觉，然后，偷摸摸蹭到她的房间睡。
　　他睡得很沉，肩膀很均匀的起伏，像个小孩一样蜷缩在床的一边。
　　无奈叹了口气，帮他盖好被子。多一个人的床，变得温暖了。
　　雨重新钻回被子，开一盏床头灯，温暖的橙色灯火，瞬间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T睡着的时候依旧面带笑意，时不时喃喃自语。
　　雨无奈的摇摇头，随后拿起床头的杂志，翻到那页她早已看过千万遍的专访上。
　　那张熟悉的脸，那张一点一点吞噬着她记忆的脸……
　　韩泽释。从三年前推出过两张个人专辑后，一炮成为了人尽皆知的偶像巨星，超越许多当红歌星独立枝头，他的专辑销量至今没有人能打破，可是最令人费解的是在他最炙手可热的时候却突然决定退隐幕后。他词曲才华，和对乐器的天赋以及专辑制作能力让人乍舌。他先后培育出一个又一个大红大紫的歌手，成为了音乐界最具权威的音乐人之一。
　　他一直那么有才华，从初见到此刻，她知道他非池中物。终有一天会闯出自己的世界。
　　只是，那个世界里，还会有留给她的一丝空间吗？
　　在雨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T的手竟然不自觉地靠上了她的手背。
　　他表情很痛苦，眉头紧锁。
　　然后听见他不停不停地呢喃……
　　不——！！
　　别打我——！！
　　我有钱，我有钱……
　　他已经满头是汗，怎么也无法醒来。
　　梦魇终究会缠着人一辈子，当你以为可以忘记的时候，却在梦里反复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它的存在。
　　雨的心抽的很紧，轻轻摸着T的头，很轻很轻，一下又一下。对于T，雨能做的好像只有心痛。
　　知道越多他的过去，就越越无法克制心痛，心痛这样一个坚强又脆弱的男孩。
　　她紧紧握住了T的手心，她想告诉他，别怕，还有人永远和他在一起。
　　许久，T平息了下来，表情变得柔和。
　　然后就在雨准备松手的时候，手却被捏得死死的。
　　T微弱的声音紧随而来。
　　……雨，我喜欢你，一直喜欢……
　　雨错愕，她的动作僵在原地，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天渐渐明亮，却依旧灰蒙……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过中午，雨脑袋搁在T的肩膀上睡得很熟。
　　小惠要进来的时候却被T做了个静音的手势，看着她很是焦急的神情，然后他保证会在下午三点前把她送回公司。
　　小惠很识相地点了点头，然后拉上了门离开。
　　雨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头很晕，全身没力气，然后就看见了T笑得诡异的脸，还有自己搁在他手臂上的脑袋。脸刷的一下红了，立马坐直。
　　“你脑袋很重，我都快抽筋了。”T笑得眼睛眯成一条好看的弧线，嘴角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酒窝，然后甩了甩手臂放松。
　　雨没有说话，昨晚的记忆依旧清晰，可是她决装得什么都不知道，越过朋友的界限，要么成情人，要么就是陌生人。她不想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
　　“好饿，吃饭吧，你想吃什么？”他已经起身，走到旁边的沙发上拿起外衣。
　　“随便，知道你是大胃王。”雨跟着起来，拿着衣服去浴室换，顺手打开了电视机。

　　“那还是去那家中餐馆，虽然很多名人都去，不过东西确实好吃，而且离你公司近，吃完送你过去。省的你的管家婆小惠同志把我当小学生训。”
　　T在外面提高声音叫着。
　　电视机的声音也缓缓传来……
　　昨晚七点半，人气蹿升的偶像歌手夏雨在星银体育馆举办的演唱会场面沸腾，在人气天王T的助阵下……
　　雨用力往脸上拍水，然后喘着气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因为缺少睡眠导致的黑眼圈，和发烧致使的血色苍白，现在的自己很不堪啊。
　　昨天一整夜似乎都像梦境，她是万人之上的，她美丽，梦幻。所有人的眼里只有她，所有人都看着她，所有人……

　　可是，释，你看到了么？

　　一路上，天色都不见好转，阴沉沉的。
　　从T的白色跑车上下来的时候，雨惊讶的发现，下雪了。
　　雪花很小，一片片从灰色的天空中飘落，很美很美，因为这个城市难有的雪景，许多人都驻足仰望着天空。
　　雨伸出手，细小的雪花在指尖变成一小片冰，然后融为水，一瞬间的事情，却很奇妙。
　　T已经走到前头，明明怕冷，顾及形象依旧只穿了一件T恤外头披了件毛衣，冻得不停搓着身体，两个服务生拉开了门微微鞠躬，他就站在门口板着张脸看着雨，“喂，好饿好饿，快进来吃饭啦！”
　　雨抖了抖身上的雪，白了他一眼，“猪。”

　　他们依旧在老位子坐下，一个女服务生拿着精致的菜单上来。
　　T接过菜单的时候就不安分，恨不得每个都来一样。对着服务生，报了很久菜名。
　　这个新来的年轻的服务生除了惊讶就是红着张脸，不停点头，记录。
　　雨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心里和那个服务生一样只有一个疑问，为何这人吃怎么多依旧能保持这么好的身材？
　　在漫长的点餐后，服务生说了句请稍等后走了。
　　“别对那服务生发电了，她已经走远了。”雨扯了扯嘴角，很是不屑。
　　“你吃醋啊？”T不以为然，笑得乐咯咯。
　　“不会，放心。”雨的声音依然淡定，她在外头从来对任何事不动声色，平静得像潭湖水，可是除了面对他。“终于把你该死的绿色隐形眼镜拿掉了。”
　　“恩恩，你不喜欢它就不戴咯。”T微微凑近了身子，瞪着眼睛，“看，今天换茶色的，和我原来的瞳孔颜色很接近哦，很自然吧，你都看不出来。”
　　“OKOK！打住，败给你了。”

　　这家餐厅效率很高，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无论从色香味哪个方面去评判每一道菜，都完美无暇。
　　雨只觉得T的死鱼眼瞬间放出熊熊火光，然后迫不及待地抽出筷子，随便地叫了声，“快吃快吃！”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东西。
　　雨低着头，每次都这样，早知道戴个帽子出来，太毁形象了。

　　“欢迎光临！”大门被恭恭敬敬拉开。
　　对一般餐厅而言，客人进进出出难免的。可是这家中餐馆的价格不菲，光顾的不是上流人士就是影视明星，何况现在已经近下午一点，所以客人稀少。
　　而雨的位置刚好在T面对面，朝着门口方向，所以抬起头的时候就可以看见进出的客人。
　　雨只是很顺便的看了一眼……
　　然而，这一眼，彻底让雨停止了呼吸。
　　当那个男人从门口踏进第一步的时候，那个片段竟被无限制的放慢……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雨的心越抽越紧，几乎冲出喉咙口……

　　T抬起头的时候，雨脸色苍白，握着筷子的手不住地颤抖，他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喂，怎么了？”T紧张地问。
　　雨不说话，眼神很空洞，她低下头，然后不顾是什么菜，就不停地往嘴里塞。
　　“喂，你疯了！”T一惊，她往嘴里灌的是汤，还用小火煮着，非常烫，情急之下赶忙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汤勺。
　　“雨！你在干吗！？”T吼了声，站了起来。
　　雨突然回过神，然后想拉他坐下来，只是，已经晚了。
　　店里仅有的客人都超他们两个看过来。
　　包括他！
　　雨赶忙把头缩回T的前头，用T挡住自己。
　　她怎么了？在怕什么？！
　　T犹犹豫豫地转过头去，想看看究竟。

　　门口的男子，一身黑色西装，有乌黑的头发，随意的垂下，微微遮着深邃的眉眼，未有任何华丽的装扮，但他进门的那刻，却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受过严格训练的服务生也无法按耐住心情，开始小声议论。
　　“那个……那个是不是释啊？”
　　“是……是吧，比杂志海报上更加帅诶！”
　　“他不是一直在英国么，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不知道啦！哇塞，太幸运了，他真的很神秘啊！”
　　“又帅又神秘，我要晕了……扶住我……”
　　……
　　释对退隐幕后的解释是，曝光率太大，小报记者舆论和那些扭曲事实的报道让他无法忍受。因为太有名，所以便成了所有人的目标，也成了许多人要击垮的对象。只要他跟某位女明星说几句话，握个手，之后铺天盖地的绯闻便成了人们口中的主要话题，风流，移情别恋等等。在幕前的时候，除了录歌拍摄他只做微量的专访。到了幕后之后，几乎没接受过任何外界采访，只是有些颁奖典礼，明星间的聚会他会低调参加以外，他有固定的一两个要好的记者，所有关于他的事都是从那里传来。
　　而如今，这么一个神秘而传奇般的人物竟然就这么出现在这家中餐厅确实震惊了所有人。

　　他慢慢地转过头。
　　朝着雨的方向看过去。
　　T在中间隔断了他们两个交汇的目光。

　　“你认识他？”
　　雨目光游离，没说话，这令T很不舒服。
　　他当然知道门口的男人是什么样地位的人，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已经是毫无秘密可言的她对他到底隐瞒了多少……
　　“你认识他！？”T猛地拍了桌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
　　服务生都有点惊恐地捂住了嘴。
　　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雨把头埋得很低，沉默了很久，是在挣扎着什么。
　　“不认识。”
　　沉闷得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
　　像是不认识么？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说不认识？
　　T看着她因为紧握而泛白的指骨，没再说下去，沉声坐下。

　　沉默了很久很久，雨却突然开口，“因为他和我跟你说的那个人长得很像。”
　　T沉着脸看着她。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雨露出了很浅淡的笑容，她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然后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T没有说话。
　　“吃饭吧，下午我还要去练舞呢。”雨低下头专心吃东西，顺便往T碗里夹了他最爱的排骨，“呐，我省给你的。”
　　T看着自己碗里雨夹的糖醋排骨，沉默地低下了头，恩了声。
　　闷声吃饭。
　　没有对话，没有对视。
　　“怎么都不说话，我说了是认错人了呀，你也知道他给我带来的影响太大了。”雨用筷子敲了敲T的脑袋。
　　T摸摸脑袋，疼得皱起眉头，反击，“知道了，变成老太婆了，真啰嗦！”
　　“什么！？”雨加重手里的力道，又敲了几下。
　　“我只是让你别多想。”
　　T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很成熟地坐回位子上。
　　他看着雨，看得很认真。

　　“我相信你。”

　　雨一惊，抬起头来。

　　我相信你。
　　你说的什么我都听，你说的什么我都相信。
　　即便是谎言。
　　可是，你知道么？

　　雨看着这样认真的T，一下子竟无言以对。
　　时间被拉长了很久很久，周围突然变得安静得异常。
　　好像可以听见窗外纷飞的雪花掉落溶化的声音。
　　好像可以听见时间流淌过耳边的声音。
　　好像可以听见心里面慢慢淌出血来的声音。
　　雨屏住呼吸，用手捂着胸口，深深埋下脑袋，也许只要一松口，泪水就会肆无忌惮地流出来。
　　T没再说话，依旧笑着。
　　“……谢谢……”
　　别那样笑好么？那样无力的笑让我很痛。我的愧疚，让我难以喘息，几乎快要死掉……

　　门口的人，拉了拉身后紧随而至的女人，往里头走去。
　　一切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