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白》某九

3、第 3 章

　　T送雨回练舞房的时候，四点不到十多分钟。小惠站在门外急得直跺脚，看见T那辆白色跑车的时候，就差流下两行激动的热泪了。
　　下车的时候，雨觉得特别的冷，一路上，她和T好像突然之间有了顾忌，说话变得不再肆无忌惮了。雨裹了裹衣服，朝车窗里挥了挥手。
　　T微微点了点头，就开车走了。
　　雨怔怔地站在路边，有点无所适从。以往，他肯定会跟追上来的小惠扯几句话，小闹一会儿的。
　　依旧飘着雪，地上已经慢慢积起一小片冰。
　　小惠呵着气，匆匆忙忙走了过来，看着远去的车子，叹了口气，“又和T闹别扭了？”
　　“没事。”雨笑了笑，然后往大楼里走。
　　小惠心里自然知道，每次闹别扭都像小孩子似的，不理不睬，嘴上又死不承认，“哎，怎么这么晚，那个舞蹈老师脾气很暴躁，最讨厌学生迟到的，越有名气的就越挑剔你也知道……”
　　“快点吧。”
　　雨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正在里面等电梯，小惠小跑着跟了进去。
　　“刚才还发了火了，吓死我了，让我出来给你打电话，说再给你十分钟，不来就别让他教你跳舞，可是你手机又没开……”
　　“还有哦，他到现在都没开始上课，等会儿你进去肯定不给你好脸色看……”
　　“还有还有……”

　　在小惠一路的唠唠叨叨中，雨轻轻地推开了练舞房的大门。
　　舞蹈房很大，一整面墙壁都是玻璃，能看见窗外灰色的天空和白色的雪花，其他三面墙壁都是连接着房顶的镜子。
　　在角落的一个沙发垫子上，雨看到了那个绑着黑人头，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黑沉沉的一张脸。
　　“阿诺老师，雨来了。”小惠缓了缓脸部肌肉，迎上一张笑脸。
　　阿诺朝雨的方向看过来，挑了挑眉毛，然后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你知道你迟到了多久？”
　　“不好意思，她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问题，她的车子刚……”
　　“我在问你还是她？”
　　“呃？”阿诺的口气很有威信让人不敢多言，小惠的话一下子噎在喉咙口。
　　“你出去吧。”雨脱掉了外衣，然后朝小惠使了使眼色。
　　“哦……”小惠很识趣的出去了。

　　“对不起，阿诺老师。”雨深深地鞠了一躬，“既然是我迟到了，我也不会解释，不过你教我的动作我一定会完成的。”
　　“这就好，我不知道之前教你的舞蹈老师都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不会拉长时间帮你补习。”
　　“是。”
　　“下次再迟到，你就另请高明吧，我这人最讨厌两种人，第一，不守时，第二，不守信。你说的我都记住。”
　　“是。”
　　“那，我们就开始。”
　　“好的。”
　　阿诺仔细打量了眼前做拉伸运动的女孩，没有一点明星架子，穿很普通的运动衫，干净的脸孔，和电视里一样很短的头发，却完全没有那时候的那种震慑力，唱歌的时候她就像只无法驾驭的野马，光彩四溢，而现在，她只是很淡的笑，很淡的说话，很淡地做所有事情，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接近的感觉，很冷漠。
　　“我好了。”
　　“好。”阿诺开了音响，她的歌。
　　阿诺帮很多歌手排过舞，编过MV舞蹈动作，确实很震撼，但他的要求自然也是高于其他舞蹈老师的要求。
　　每个节拍都要在点，力道要够，他不喜欢那种小女生的花拳绣腿。
　　时间静静流淌。
　　阿诺走了的时候，已经很晚，天整个暗了下来，灯火亮了起来。
　　练舞房里，雨却依旧找不到要点，她坐在地上，满头是汗。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是谈话声，然后恢复平静。
　　终于，小惠推门而入，跑到雨的身边，看着雨暴露在空气里红肿起泡的脚，忍不住了，“雨！别练了，你看你脚都磨破了”
　　“我已经没准时了，不能再失信。”雨揉了揉脚腕，“我说过会完成他教的所有动作。”
　　“可是，可是……”小惠很心疼，她总是这样，从她跟着她第一天开始，倔的要死。
　　“我没事，好着呢。”雨松了口气，拍了拍小惠的脑袋，“可是什么？”
　　小惠吞吞吐吐，“他在楼下等了你很久……”
　　雨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等了多久了？”
　　“不知道，只是阿诺走后，他上来了几次，然后说不打扰你就到楼下车里等了……喂！雨！雨！！……”
　　雨根本不听小惠的叫喊，拿起扶手上的外衣就往楼下跑。

　　外头的雪终于停了，很冷很冷，雨迫不及待地推开玻璃大门。突然而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低下头很认真地理了理，不然她几乎可以猜出他扯着喉咙骂她泼妇的得意样了。
　　甩了甩脑袋把那张脸挥去，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只有正门口一辆黑色的房车。
　　好像停在那里很久很久了，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雪。
　　然后，车门被很慢地，轻轻地推开。
　　是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板，雨只勉强看清鞋子上繁复的暗纹已经可以猜出这鞋子不菲的价格。
　　然后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走下了车，他手中抱着一直白色的猫，那只猫有光滑亮泽的毛发，懒洋洋地低低吟叫。
　　男子很柔情地看着手心的小猫，轻轻地抚摸，然后慢慢抬起头。
　　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
　　雨的身子因惊颤整个儿晃了下。
　　是他！
　　为什么是他……
　　喵——
　　几步之遥的时候，他怀里的小猫突然变得戒备，凶狠狠地瞪着她。他停在了她的面前，依旧一张完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一抹慑人的微笑。
　　他微微躬下身子，把脸贴到她的耳边。
　　他呼出的暖热的气体，让她脸不由得一阵潮红，如此暧昧。
　　她脊背挺得笔直。
　　他动了动薄唇，如同四年前一样，温柔地说。

　　“你这个表情让我们家的猫儿很不喜欢……”

　　他的声音略带轻佻和鄙夷，很轻，轻的几乎飘散在风里，和他的笑容一样细柔美好。
　　可是却深深扎进她心底。
　　他与她擦身而过。
　　她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车里那张如同猫一般妖魅的脸，她抽着烟笑着看着她，好像宣告一个胜利。RAE，释一手打造出来的新星。

　　就在不远处，白色的跑车里。
　　T看着夜色里的她，看见了她不住颤抖的肩膀，不由得握紧了方向盘。
　　多想跑过去紧紧把她拥进怀里，让她别哭，可是，他不能。

　　两个人都在挣扎，为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
　　终于，T按下了喇叭。
　　“雨，这里！怎么着么慢！？”T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他看见灯光下，她惨白的脸，强挤出来的笑容，然后挥了挥手朝他跑过来。
　　“上车。”T甩了甩头，说。
　　“恩。”她笑着，却坐在了后座。

　　T把车子开得很快，几乎到了恐怖的地步，他像个疯子，周围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雨缩着脚，脸看着窗外，看着迅速后移的路灯和高楼。然后泪水不受控制地滴滴嗒嗒落了下来。她赶忙用手背擦，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不受控制。最后她把头埋进手臂。
　　T透过后视镜看着雨，脸色很阴沉，可是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气氛已经压抑得让他有点窒息。

　　昏昏沉沉睡去，雨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海边。
　　一望无际的海，大片裸露的岩石。
　　雨惺忪地看了下手表，临晨三点。T不在车里。
　　没有高楼的阻挡，风变得凛冽而刺骨，像刀子一样切割着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
　　雨把脑袋缩进衣领，散乱的头发变得张牙舞爪。
　　“T……”
　　不远处岸边的岩石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听见雨的声音时，慢慢地转了过来。
　　“来，看日出！”
　　他挥了挥手，微弱的光线下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微微弱弱的轮廓，还有哑哑的声音。
　　雨走了过去，是很高的岩石，站在上面的时候视线很宽阔，可以看见一整片灰黑色的天空和灰黑色的海。
　　“很壮观吧。”T依旧坐着，穿着单薄的毛衣披了件开衫，视线看着前面的海景。
　　“恩。”雨坐到T的身边，和他挨得很近，因为真的太冷。
　　“嘿，要么？”T拿起一罐啤酒，递给雨。
　　“哪儿来的？”
　　“不知道，后备箱里的，估计以前剩下的，看保质期里就继续喝咯。”T总是笑得那么没心没肺，露出好看的白牙，好像永远没有烦恼一样。
　　“我如果是你就好了……”T猛灌一口啤酒，冰的几乎冻住整个喉咙，她缩了缩脖子，鼻子也不由得酸涩。
　　T侧过脸看着她，云已经渐渐散开，有微微弱弱的光线，勾勒出他侧面柔和的曲线，他很认真的看她。
　　“多希望有一天能像你一样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放肆……”雨一口接一口灌酒，一罐接一罐。

　　终于，意思渐渐被混乱取代，只觉得眼前有点天旋地转。
　　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海水咸涩的味道……
　　“知不知道……每次我成功一点，就告诉自己，我在向他靠近，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再努力，肯定会有那么一天，我能够超过他，让他仰起头看着我，”雨倒在T的肩膀上自言自语起来，“我以为我就要成功的时候，好像并不是这样呢……他永远高高在上，在他面前，我总是狼狈不堪，像个可笑的小丑一样……真他妈的该死……该死……”
　　雨张牙舞爪不停地唠唠叨叨，最终累了，倒在T的腿上，沉沉睡去。
　　T静静地看着她，他脱下外衫，披在雨的身上，然后紧紧搂着她。
　　微弱的橙红色天幕，T笑着的脸渐渐暗淡下去。
　　他的眼中有太多感情，心痛，隐忍，愤怒，嫉妒……
　　太多太多是她不能看见的，所以只能用虚伪的笑容掩盖，这样，彼此都可以过得快乐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