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小狐仙》齐瑛

3、第 3 章

　　当我正在心里算计该从哪个方向拧这个小王八犊子的脖子、到时候血会从哪个地方喷涌出来时，那队卫兵已经追了上来。只听他们跪下来，叫了什么恕罪，说看到了一个可疑的人，一直追到了这里。这时那小子已经把我放在怀里，说起来我不太容易分辨颜色，连嗅觉也不太灵敏。直到现在他把我抱在怀里，我才闻到一阵淡淡的苦味，像是药草的味道。然后我听到他说只是一个小狐狸，打发了那些士兵。

　　他们都走了以后，这个小子把我抱起来凑到他脸前仔细端详，我同样也仔细端详着他。他的脸庞很消瘦、很白，是那种没有血色很羸弱的苍白。幸亏他长的还算不错，眉清目秀、眼睛里亮晶晶的。虽然没有裴音的眼睛大，但是更加有神，闪烁着光芒。因为我对颜色不敏感，对明暗就反应得好。他的那双眼睛，我看了也很喜欢。

　　好吧，我在心里想：那就不把他的脑袋拧掉好了，咬掉他一个胳膊出出气得了。不过他长得本来就瘦，要是被我咬掉了胳膊会不会不美观啊？我还是别把他胳膊咬掉了，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血腥味。那就变个法术让他疼个几天好了，变个噬心虫，管保他疼得两三天下不了床。不过我看他这副小身板，会不会疼得他受不了啊？算了算了，我还是在心里骂骂他得了，谁让我这个妖精喜欢好看的东西呢。

　　他可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了。他只是傻傻地笑了笑，把我重新抱在怀里：“小狐狸，不如你留下来陪我玩好不好。已经很久没有人肯陪我玩了，我快闷死了。”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埋在土里的小萝卜精很孤单，涂山里修成人形的狐狸很孤单，连呆在皇宫里的人也一样。

　　“这样吧，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

　　名字？说起名字来我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呢。裴音的名字很好听，我这么厉害的一条九尾狐，说起来也应该有个好听的名字。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激动板过我的脸：“小白，小白好不好？”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来这个小崽子不仅不会说话，脑子也不好使。小白？我可是要成仙也绰绰有余的九条尾巴的狐狸，叫小白传出去还不被妖界的同行们笑掉大牙？别说它们了，涂山刚生出来的小狐狸都要笑话我。难道长得白就应该叫小白？我这么威风凛凛的一条狐狸。哼，看来还是把我当狗了。

　　他一点也没从我水汪汪的大眼睛中看出鄙夷与不屑，反而笑着说道：“看来你也喜欢这个名字，那你就叫小白了。”

　　不知道他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这个名字，我白眼翻得脑门都疼了好不好。难道是因为我黑眼珠太多了，翻不上去？算了，不管这些了，我打定主意：这小子一把我放下来，我立马就跑。这皇宫大是大了点儿，好看也是真好看，就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点儿也不热闹。我出来已经三四天了，好好把帝都转一转回涂山才是要紧事，别让裴音等我等得急了。

　　显然我这个时候还是出来的太早，错误地低估了一个孤单的人会多么依赖一个好不容易出现的伙伴。那小子几乎无时无刻不抱着我，甚至拿了一条很长的绳子把我的脖子跟他的手腕系在一起，生怕我跑了。别说吃饭、睡觉的时候要抱着我了，就连他上厕所的时候……也要把我交给他身边的侍女抱着。

　　可气的是，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来历，无论什么时候，他身边都呼呼啦啦围着一大堆人。我是跑也没机会跑，现人形也不行。这还不算完，第二天他非要给我喂各种各样的东西吃，我不吃就摁着脖子喂。我可是辟谷了少说有五六百年了，猛得一吃这么多东西，消化不良还好，本狐仙差点没当场死在地上。让他急得又是叫太医，又是带着我遛食，牵着我把整个院子转了足足二三十圈。

　　我以为经过这一件事，这小祖宗总该消停点儿了，谁知道他更来劲了。简直把我当宝贝一样供着，就怕一个照顾不好我又出点什么事儿。是天天把我抱在怀里，我这脖子上一圈白毛都要快被他给我摸秃了。过了两天我才算是弄明白过来，让这小子自己主动放我走是不可能了。虽说我看得出来他对我很好，不过我吃不消啊。再这么下去，没时间玩都是小事，我一千多年的道行非折他手里不可。

　　于是我是无精打采，什么都无心干了，天天盘算着该怎么跑。本来我是不想使金蝉脱壳这个方法的，可惜那小子跟我形影不离，那这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不讲情面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的，我可不能白白死在这小子手上。

　　我打定主意，立即开始准备逃跑有关的事宜。我先是等到他睡觉的时候，在床上寻摸了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枕头，施个障眼法将它变成我的样子。我第一次用这种法术，试了好几次，直到确保了万无一失才敢放心。然后等到第二天白天，趁着他上厕所，把我交给一个小丫鬟的时候。我马上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努力骗人之余我还偷偷看了那个小丫鬟，她脸都吓白了。

　　等到一圈人围着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早就变出了人形、捏了个隐身诀，坐在房梁上看着她们。屋里跟乱了套一样，有急哭了的，有求神拜佛的，有跑出去找太医的，还有晃着我的“身体”想把它晃醒的……

　　可惜我不能笑出声来，为了憋笑，泪花子都给我挤出来了。怪不得裴音说人最有意思了呢，要是小狐狸们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说不定不会这么好笑。真想看看他们知道那只不过是个枕头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一想到这里，我就更想笑了，直憋得我腰疼。不过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他回来了。

　　没有我想象中的嚎啕大哭，他表现得十分镇定。说起来也是，我看他的样子也有十八九岁了，在人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站在门口盯着我的“尸体”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走过去，将它抱在怀里。他虽然没有哭出来，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眶红了。我的心沉了下去：他还不如痛哭一场呢，他哭完我就可以没有什么顾忌地离开了。可偏偏他要忍着，这样的话我反而更内疚。

　　他抱着那只狐狸在窗户边坐了一整个下午，我也陪着他在房梁上坐了一整个下午。我从太阳挂在天空正中间的时候，看到夕阳勾勒出他整个人的轮廓，却没有看到他开心起来。

　　我开始后悔了。其实我可以用对他伤害更小的方式离开的，可惜我没有。我可以在他面前现出妖精的样子来，那样他就不会这么伤心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不想让他对我感到害怕；我可以直接消失在他的面前，任凭他去猜我到底为什么会消失。我也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到处找我；我甚至可以在更早的时候就离开他——在我已经陪伴了他四五天之前。

　　这些我都没有做，说到底我也害怕孤单。这些天来与其说是我屈尊降贵、勉强忍受着他，不如说是他方方面面、耐心地陪伴着我。如果不是他对我太好了，差点儿把我给害死，说不定我真的会一直留下来陪他。反正一个人的寿命撑死了也不过百八十年，我又不是耗不起这些时间……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我就越内疚，是因为我不想再忍受这种生活，才给他带来了这么多的伤心。我要走了，如果一件事情让我感觉到难过、感到自己无法面对，那我就不要去面对它。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忘了这个我已经做错了的决定。

　　我从皇宫的屋顶飞走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时候天光已经暗淡了下来，我本身视力就不好，很努力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他坐在窗边的侧影，怀中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狐狸。我感到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这比我离开小萝卜精的时候要再难过上一百倍。

　　后来再过了一段时间，当我已经把他的长相忘得一干二净了以后，再想起在皇宫的这段日子，唯一一段清晰的记忆就是从屋顶看到的他的侧影。

　　这段失败的经历被我努力遗忘地很好，等到我跟着夜晚热闹的人群欢呼、看着明亮的灯火一盏盏地亮起来飞到空中的时候，我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难过与内疚了。其实这次从涂山出来，到现在为止，除了这一件错事，都没什么可以称得上奇特，直到我遇见了景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