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西城初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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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薄薄的雾气蒙蒙拢住了日头。向西往远处看，雾气消散，天地连成一线。
客栈内，天字房一行人已收拾妥当。沈清芷换了一身青衣，仍戴着一顶斗笠，整身气质收敛了些，似乎还添了丝英气。出了房门，就近扶了栏杆，俯看下去，侠客样的少年三三两两坐着，小声讨论着西北吃紧的战事，听起来，这帮少年竟是从江南专门为支援战事而来。
江湖参与么？沈清芷用手轻叩了下扶栏，若有所思。虽说少年志气保家卫国，但是这江湖与朝廷的龃龉jǔyǔ……
不过思考这一会儿，行李已装点完毕，外边天光也已然大亮，出发时间到了。
算了，待有更多端倪再做应对。沈清芷伸肘撑起身体，甩甩手便下楼去了。忽然又感到背后似有目光追随，回头去看又什么也没有。只好暗自留个心眼又继续下楼。
在沈清芷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正饶有趣味地看着沈清芷离去的背影，他正是昨夜那少爷。他如星的双眸含了淡淡笑意，心道，原来传说中的京城第一闺秀竟是这么有趣的女子。心中已然做好计划，又无察觉的轻笑了下。书童出来正好看见自家少爷温暖和煦的笑容，怔愣了一下，不过一瞬又看到了熟悉的坏笑。得，又要算计人了。
沈清芷的马车很快出了凤凰城，看到前路绵绵的水草，她突然真的害怕起来了。西城是越来越近了，她马上就要知道了，知道李立到底是不是真投敌了，如果真是，她该怎么办呢？想办法拖住他等韫玉赶来？还是想办法助他逃走？那如果不是又该怎么办，她还不确定自己有能力让两个人全身而退，那到时候又该怎么做？她都不知道。这些决定实在很难做出。
不过她想她无论如何都应该是助他的，因为她喜欢他。但和他对立的可是国家，那是一切之本。现在她承认她害怕了，后悔作出过来这个决定了。孰是孰非，韫玉显然更能解决好。但，女子嘛，似水，显然情感更难战胜理智些。她自嘲地笑笑。
此时，京城，七王府。
竹林里，玉凳上两位男子正坐着面对面饮茶，其中一个皮肤瓷白长相精致的男子轻啜了口茶，痴醉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这个时候，阿芷应该出了凤凰城，不会儿，我就要出发了，先头队伍不过五日就可到达西城。”又看了眼端坐在对面气质不凡的友人，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下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让他看不透他现在的想法。不过作为多年好友他其实还是心疼的，暗自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说道：“景行，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李立，要不要杀？你知道，我有足够自信凯旋。”
裴景行抬起头，轻笑了下，说道“阿玉，李立，是我的人。确有大才，但现下国力显衰，这样的战争可不止一次，且日后改革也处处要人。此次，不必将我东豫男儿折在不必要的牺牲上。”
韫玉听到此话先是一惊，他并不知道李立是景行的人，不过他也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阿芷。听出了他有意没听出话外之意，韫玉放下杯子，坐直了，又问道“那阿芷那边如何？”
“以大局为重。”裴景行轻嗅茶香，终于啜了一口。
那便是要惹阿芷伤心了。韫玉透过茶气的氤氲缭绕，看着面前这个东豫尊贵的七王，面容矜贵俊美，心思总深不见底。大抵是阿芷的原因，平时三人在一起时他总是温润纯良，他一时竟忘了景行是他14岁就认定必成大业且终身追随的人。呵，这才是帝王之相。
“你应该让阿芷知道。”韫玉最后抛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让她知道什么？裴景行摇着头，笑着想：那个笨蛋丫头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晓她并非男儿身呢。不过是年少时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人一死，不多时就会走出来了。对于她，他一向是自信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从这次之后，他所珍视的东西几乎都要失去了。
回到西北这边。
沈清芷正闭目养神，突然感到车身震动，睁眼却看到一张开朗明媚的少年脸庞，她是经历过大风浪的，忽然之间并不惊慌只是盯着面前人的眼睛——灿若星河，很干净很舒服的感觉,她直觉他并没有恶意。不过一瞬，她便作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迅速地把面前的竹帘拉下。才听到依弦惊叫起来，“你们是何人！”原来还有一个人，看样子像是书童，这书童一边操控马车一边惊慌伸手想制止依弦，急急说道“这位小姐，我们没有恶意的。”
沈清芷由小窗向外摆手示意影卫不必理会，又对依弦说道“依弦，止语。”
依弦立刻安静下来。
沈清芷又对面前的不速之客说道“公子，请将车夫唤醒。”那公子点头并吩咐书童把车夫唤醒。
车夫醒后，沈清芷便对车夫说道：“郑伯，这位公子与我相识，烦请您继续赶路，尽快赶到西城。”郑伯刚醒有些迷糊，但听到吩咐也未多言便马上开始赶路了。
前车帘降下，沈清芷刚要问两人来历，即刻就听到了大队人马的马蹄笃笃声，只得止住话头。
不一会儿，有一稳重声音在外恭敬地问道：“卑职奉命追踪逃犯，不知您是否发现异样。”带队的将军是见过世面的，他知道这辆看起来普通的马车是从京城来的，而且官级绝不低于三品。
“未曾。”清灵的女声传来，有礼疏离。竟然是女眷！那队长吃了一惊，但也没敢多想，更不敢再追问。他知道上层人物并不是他能惹的，若是行为不当可能会给自己和家人招致杀身之祸。于是便道了谢然后带队离开了。
看到他们离开，沈清芷捏了下自己的裙角，笑了下，倒是猜到了，其实要改变真的很难。
不过神伤这一会儿，对面男子便通过竹帘缝隙看到了她变化的表情。
他从开始就没说话，刚刚的情况实在太危急了，追兵就紧紧地跟在后面，要是慢了那么一点儿，他们就都有可能被发现。安栎本来提议先敲晕车上的人，反正谅那些追兵也不敢搜查这辆车，不过他却想赌一下自己对她的结论：她并不是一般的千金大小姐。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多谢小姐，在下宋温词。”宋温词向沈清芷行了一礼，又介绍道：“这是我的书童安栎。”安栎见状立刻坐得板正对着沈清芷行了一礼“见过小姐。”
宋家温字辈的？沈清芷大概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思绪飘动，按捺着问道：“是从宜州来的吗？”
“是。”宋温词声音带上了感伤。一旁的安栎脸上也浮现出了哀伤的神情。
此时被命令不许说话的依弦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两人，竟然是一个月前宜州被诛九族而灭了门的宋家中人。一个月前，刑部尚书李成渝找到宋家当家人在20年前尚且年轻时做的一首针砭时弊的打油诗，皇帝勃然大怒，下令诛九族，三日后午门问斩。
这样，李成渝最大的眼中钉被拔除，那几日都是容光焕发的。
但在那三日，自家小姐频繁出入七王府，不曾合过眼。但最后仍然是徒劳无功，甚至于发声的读书人还被处死了好几个。在问斩的午时后，她看见小姐蹲在房间的角落里捂脸流泪。之后小姐是茶饭不思，沉默不语。好在不久有消息传来，说是宋家那惊艳绝伦的大少爷宋温词当时正带着书童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诛九族的消息传来的时躲进了深林里，再不见踪影。小姐这才高兴起来。没想到如今竟然在这里遇见了，可见命缘之神奇。
她正感慨命轮神奇呢，就见自家小姐把帘子拉了起来，她吃了一惊，紧张的盯着自家小姐，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举动来。好在看见小姐并未将面纱摘下，这才松了口气。安栎看到她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被依弦发现后狠狠地瞪了一眼。
其实沈清芷此时想法着实有些逾矩，依弦知道也许会大哭出来。她真的很想看看宋温词长得怎么样，刚刚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只记得他漂亮的眼睛了。宋温词在宜州名气很大，据说文采可与沈清梵相比。她认为此言不虚，她看过他的文章，文采斐然，还有难得的磅礴大气，态度同时又十分乐观豁达，很有未来脊梁的风范。她是非常欣赏他的，所以甚至还专门向景行推荐了他的文章。因此从知道他要进京考试开始，她就开始期待见到他。宋家灭门，她在感伤清流的中流砥柱陨落的同时，还十分为宋温词惋惜。好在最后他逃过了一劫。
现在她能近距离的看到了他了，着实没想到，真是，也太好看了！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却又流畅，唇形优美微翘，肤色白却不孱弱，少年气与男子气兼容。浑然天成的矛盾气质吸引她忍不住直直地盯着。
宋温词看到沈清芷愣愣地看着自己有些意外，倒是没有了解到她是会痴迷于表色的人，以为自己勾起她的什么回忆了。于是便笑了下说：“不知小姐芳名？”
怎么笑起来这么撩拨人！像只纯欲的妖。沈清芷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之前路上遇到觊觎她美色的痴汉。也许是第一次遇到长得这么合胃口的美男子，她甚至觉得为天下人痴迷的韫玉和七王景行都还没他一半好看。
见对面迟迟没有应答，宋温词只好又问：“不知小姐芳名？”
这次痴迷美色的沈姑娘可算听见了：“免贵姓江，名清芷，正要往西城探亲。”倒是十分有几分飒爽风采。
“探亲？那儿不是正有战事么？”宋温词惊讶了，不去纠结她的“掉皮”。他料到她不会说自己姓沈，但没想到沈清芷这样的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是为了探亲，这些京城勋贵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是的，探亲，现在战事吃紧，我怕再不来就再也看不见了。”提到这儿，她又变回了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了，和刚刚痴样完全不同。不过顺畅的回答，倒让她自己意外，她是从来不会将这样的事说给一个并不相熟的人，更奇怪的是，她甚至感觉没什么不对。
宋温词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也不再问。
见对面没有追问，沈清芷抬眼看他，才发觉他背着光的身形气质奇特，好像不止是书生这么简单，不禁暗笑：果然，接近她的人都不会是凡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西城初见（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