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望夫山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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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芷本以为宋温词出身在名门，从小在优渥的条件下长大，总笑着，脸上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只是个温润的读书人。没想到他见识竟颇广，而且也没刻意畏畏缩缩不敢表现，加上优越的皮相，并且看样子也没打算有什么额外的想法，因此她对他是十分有好感的，并且打了结交新好友的主意。
宋温词本来以为这个坚韧智慧冷静理智的女子毕竟还是天下闻名的第一闺秀，没想到在与她相谈时发现她还挺离经叛道的，倒是彻底颠覆了他对贵族子弟矫揉造作的认知。不过他发现她真的不只是一般女子聪慧狡黠，而是真的非同寻常的有头脑的聪颖。
两人彼此都怀有好感，聊得倒是投机。
马车行到望夫山上时，天已见黑了，眼见离前方驿站还有段距离，沈清芷一行人就在山上找了块空地停下过夜。
郑伯将马车停好，又解了马儿牵到一处吃草。安栎去捡了树枝升起了火，依弦拿出干粮，一行人就着水简单吃了晚饭。等吃完了，天也已经完全黑了。四周正寂静，只有火苗相互触碰发出的沙沙声。
一阵凉风吹过，依弦打了个寒噤，小声嘟囔，“我们这群人，少爷小姐的，手无缚鸡之力，要是真遇见了坏人，可就糟糕了。”依弦本来就是个胆小的，又很守规，此时模样既可怜又怪可爱的。
宋温词听到她的话了，笑着说道：“这儿已经是江湖正派人士云集的花城领地了，过路的生活于此的人都有一套规矩了，倒是没什么坏人了。”
沈清芷也自然接过了话茬：“自从十年前朝廷与江湖签订了“花城协定”，有抵触的江湖人士也认同自己是国家的子民了。如今等闲人士可不会去招惹朝廷勋贵。宋公子应该也很清楚。”虽然朝廷与江湖暗里仍有间隙，但表面仍一派祥和。
宋温词本来就在认真听，听到她说到了自己，就自在地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
沈清芷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坦率，他利用了她是显而易见的，他也觉得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大大方方的，一点也不虚伪。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江湖气。
他们现在所处之地，是望夫山高处，正处在两谷之间，背靠着望夫山上最大的一颗树——一颗两人合抱的百年梧桐树。树下正好有一块平整的大石，沈清芷让依弦去马车取了紫裘大衣，并把它平铺在石头上，刚好可供两人平躺。在依弦幽怨又无奈的表情下，沈清芷自在地爬上去，把面纱摘了，转过过漂亮的脸招呼着宋温词上来。
老实说，沈清芷把脸转过来的时候，宋温词呼吸一窒，舒朗皎洁的月光下，女子绝色倾城，让他恍然以为来到了仙子居所。不过他早就知道她第一美人名号，自然也早就料想到她的绝色，所以一下就缓过神来，也大大方方地爬了上去，学着她的样子把双手枕在脑后，抬眼瞧着浩瀚辽阔的夜空。
安栎是实实在在的呆了，依弦习以为常地把他拉走，然后坐在角落紧张地盯着石上那两人。说实话，虽然只经过了短短半天的相处，但她仍然可以感受到这两人都是正直的人，并且宋公子还是个能力卓绝的人，就是到了京城也未必比不上京城名声远播的那几位。但是，小姐毕竟还是个女子，清白名誉实在是太重要了，她虽然什么都不会，但就算拼上性命也是要护着小姐安全的。
此时沈清芷倒是没关注这位亲如姐妹的侍女的态度，她玩心大起，略带戏弄地向宋温词发难：
“都说宜州好水养美人，我还以为见惯了好颜色的宋公子应当是不屑于我这样的寻常样貌呢。”
宋温词听出她的戏弄，也不生气，自如地回道：“都是误传。江小姐貌若天仙，宜州女子哪敢比得。”
沈清芷听到他的反击好笑地回过头，又说：“倒也不是完全误传，宜州水养不养美人不知，养男子倒是厉害。宋公子您这等优越的骨相皮相怕是到了京城也得半城人相迎，看您的人脚跟都要挨着脚跟。就连名扬天下的美男七王，韫玉也不敢比。”
听到回击，他也偏过头来看她，只见的秋水似的眸近在咫尺，肌肤瓷白无暇，鼻尖被凉风吹得微红。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像是很清楚自己的美貌，她眼底的颜色越来越幽深，似是一汪春水，就算是自制力很好的他，也有一瞬间的失控。他被盯得麻酥酥的，但为了回击，他也定定的盯着她。最终还是她转过头，败下阵来。他见状又戏弄的说道：“我就喜欢美而自知的美人，倒没想到江小姐一个堂堂大家闺秀竟然还这么会撩拨人。”他故意加重了“撩拨”两字。
沈清芷脸一下就通红起来，这下是真的败下阵来了。宋温词愉悦的弯起嘴角。
“你和我预想的很不一样，你明明……但是好乐观。也和我遇到的大部分虚伪的酸儒不一样，有时候你更像个快意江湖的少年侠客。”过了很久，沈清芷忽然说道。
“虽然我的遭遇确实挺糟糕的，但是，既然上天给了我逃走的机会，又让我遇见了小姐你，便是要告诉我——我命不该绝。于是乎，快乐过好每一天，尽可能的追求自由就是我现在的追求。”宋温词淡淡回道。就算沈清芷没看他，也能想到他此时明媚灿烂的笑脸，他是真的天生乐观啊。
宋温词又说：“其实江小姐也与我想象的有很大不同，虽然刚开始见时小姐很有千金架子，但相处下来感觉小姐内里并不服于礼教束缚。明明是个娇贵貌美的千金，竟有胆量独自去西城，很有一股不输男儿的坚韧。”
她轻轻笑起来，悦耳又动听，但笑着笑着又停了，“其实，我也不敢的。但是，西城，有我重要的人。”察觉她话里的忧伤，他刚想接话，又听见了她说 ：“我与他是婚约的。”
宋温词顿时心里像是被轻锤了下，一种他无法解释的感觉充斥全身，他想不出什么回话，然后他听见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我像是多年相识的好友，我总有种要与你亲近的感觉。”
“也许是太有缘了吧。”宋温词在心里说道，但不知为什么，他说不出口，于是气氛慢慢冷下来。
月朗星稀，清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不同于熏香的自然草木气息，此时的闲暇是沈清芷不曾拥有的。在京城时她总是很忙，早晨得学女德女工，然后还得做学问。下午又去七王府谈经论道，还得再抽出时间去看帐。到晚上就要专练琴棋书画舞，还得时常参加聚会以巩固“第一闺秀”的地位。她在沈清芷和沈清梵的双重身份下就这样忙碌过了几年。她也常在想自己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狠，是因为要维持她早已清楚的荒唐梦境么？刚开始是的，她不愿接受事实。不过现在，她努力更多是期待天下苍生安康。只是现在处在这个自由自在的环境里，她终于感受到了妹妹沈若茜说的无拘无束自由行走的幸福感。可惜她终究只是囿于朝堂的金丝雀，飞不出，也断不离，那些奢侈的梦想只能交由妹妹完成。
月光愈发皎洁明亮，已经摘下束缚的沈清芷终于清楚的看见了树上梧桐叶，掌状，裂缺如花。她静静的看着，良久说道：“这么大的梧桐树，我只在西南瘴气旁生深山里见过，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梧桐树却肆意生长，遮天蔽日。”她说的轻轻的，音色清灵好听，他静静地听着，又听见沈清芷问他：“你说，梧桐喜湿，这么干旱的地方，这么大的梧桐树是怎么长的？”她将漂亮的脸转过来，离得很近，宋温词听到她细微的呼吸，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心开始不受控制砰砰跳起来，耳朵也慢慢红了，还好夜色下看不出来。
片刻，他也用极致温柔的来语调回答她，不过沈清芷感觉他有些答非所问,便有些失望地把头转回去了。“你知道望夫山为什么叫望夫山么？据说100年前，西北匈奴来犯，边城所有成年男性都应征入伍，一对刚新婚的夫妻丈夫入伍保卫边疆。后来妻子便坐在附近最高的山的石头上，望着西北的方向日夜思念着丈夫，并种下梧桐树，日夜用思念的泪水浇灌着。几年之后，梧桐已亭亭如盖，战事早歇。因为胜利，东豫国边疆扩大，边城另做他名。但当年的那批人，却再没有人回来。人们都知道亲人不会回来了，早已放弃了等待，只有她，还日日坐在山上望着，期待丈夫归来。后来在她死后，人们把他她埋在梧桐树下，并把那座山命名为望夫山，那块石命名为望夫石。我们现在恰巧躺的就是望夫石。”
他说到这，转过头看她，才发现她听着他絮絮的低语，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在最后才回答了她的问题：“如果非要说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给它的养料是至死不渝的忠贞爱情。”
她的睫毛微微翘着，肌肤洁白无瑕，呼吸轻浅，仿佛是轻触就会碎。他心口有些微微发疼。他拿来早先依弦放在旁边的大衣给她轻轻盖上，又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其实，传说有情人在望夫山上的望夫石上看梧桐树的，终成眷属。其实，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望夫山夜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