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117、芙蓉城（3）

　　叶云徊扭头一看，竟然是乔染枫，大约是为了避讳，她今日没有穿标志性的红色衣物，而是一身浅绿服色，衬托得整个人都清丽婉转了些，敛去许多锋芒。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叶云徊不禁微讶道：“乔女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能在这里吗？”乔染枫仍是不苟言笑，“蜀山也收到请帖了，我父亲在闭关，我代他前来，有什么可奇怪的？”
　　面对着她，叶云徊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诚恳道：“无双大会的事……谢谢你。”
　　她指的便是乔染枫突然到访碧烟阁，说是要看鱼塘那日。她与自己并不投契，甚至可以说不待见，怎么会专程拜访来看什么金鱼？那些鱼在昆仑少有，在蜀山却并不罕见，乔染枫又岂是没见过世面之人，不过都是托词。叶云徊深知自己非聪明过人之辈，但也不至于驽钝到这样的地步，完全看不出乔染枫的意思。她假借探鱼之名，将自己留在了碧烟阁，未能像郑灵犀预料的那样前去去温师兄“私会”，继而在众人面前被抓个正着。虽然还想不清楚乔染枫为何会这样帮自己，但确实是她出手相助，道个谢是必须的。
　　乔染枫毫不客气地道：“你不用谢我，我那么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萧师兄。你要是做下些丑事，在天下人面前丢的可不止是你自己和昆仑的脸。”
　　这番话一说，好像叶云徊真的做了些什么无耻背德对不起萧历瑾的事，她收了脸上的笑容，道：“乔女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丑事？”
　　乔染枫轻哼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若不是我将你留下，你是不是会去见你的师兄温平岚？”
　　叶云徊咬唇道：“见了又如何，我和温师兄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哦，是吗？”乔染枫道，“我可是听说他对你一往情深已久，你们之间是否清白你自然知道，但旁人却不知道。那晚你若真的前去，再被郑灵犀找去的一帮人闹出来，就算没事也变成有事了。说你没用，你还真的是没有一点聪明的地方，这种道理都想不明白。你既然这么厉害，能让萧师兄非你不可，那就安分点，洁身自好，别给他丢人！”
　　叶云徊气鼓鼓道：“我怎么不洁身自好了？乔女侠，你说话实在太伤人，我和你无冤无仇，虽然没有眼缘，做不成朋友，但你也没必要恶语相向！”
　　乔染枫眼神一凛，募地看向叶云徊，恨声道：“我和你当然没什么眼缘，更做不成什么朋友。我和萧师兄相识多年，你凭什么后来居上？以前他从不和女人扯上关系，连帝姬都敬而远之。我是他的师妹，他师父的女儿，自然不比旁人，起码和他说得上话，离他近些。我原以为，我是天底下唯一可以离他这么近的女人。”说到这里，她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让叶云徊莫名有些害怕，身子都不由自主绷直了，本能地往后倾了倾。
　　乔染枫顿了顿，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美丽的面孔黯淡下来：“但是，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你？本来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破坏这一切？就算他不愿意娶我，但是没有其他女人可以像我那样靠近他。除了你，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这是今天短短时间内叶云徊第二次听见有人叫她废物了，看来她这个昆仑废物的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她不由暗自苦笑，却见乔染枫抬手指着自己，继续道：“你凭什么让他为你倾心？就凭你在青城山救过他？要是我早知道会发生那件事，我一定会跟过去的，绝对不会让风微澜得逞。可惜，可惜……”说着，她垂下头，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再也说不下去。
　　叶云徊惊诧地脱口而出：“青城山……你都知道了？”
　　乔染枫猛地抬头盯着她道：“知道，当然知道。你不就是靠这个让萧师兄觉得他欠你的，这辈子都要报答你，才把他牢牢把握在你手中？你现在这个没用的样子都是因为他，他宅心仁厚，知恩图报，自然要对你负责到底。是不是？”
　　叶云徊愣住了，因为她自己此前也有过这种猜测。但现在她已经和萧历瑾心意相通，脑中已不再有这种想法。然而面对乔染枫这个为情所困的人，总不能对她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和你的萧师兄是真心相爱的，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不然的话若是刺激到了她，显得自己就不够厚道了。叶云徊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做回应的好。
　　不过乔染枫却没打算放过她，这位誉满天下的蜀山女侠此时双目微红，表情扭曲，是叶云徊从没见过的失控模样。她又逼近了几步，口中仿佛念咒一般：“你不知道，有段时间我多恨你，恨不得你死！”
　　叶云徊顿时心惊肉跳，要是乔染枫真想要她的命，那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贺兰府的花园大如迷宫，一时半会儿也无人经过，简直是绝佳的杀人抛尸地。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乔女侠，请冷静冷静，你想干什么？”
　　乔染枫却忽地笑了笑，怆然道：“你害怕了？”
　　看着她显得有几分诡异的美丽容颜，叶云徊强自镇定道：“不怕，我为什么要害怕？”话是这么说，身子却又往后靠了靠。
　　这些小动作被乔染枫尽收眼底，蔑然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若我真这么想，你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叶云徊终于忍不住了：“我要是不在这世上了，玄山君会恨死你的。”
　　话说出口，她立刻有些后悔。觑了觑乔染枫，她竟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放低声音，颓然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说完也不管叶云徊，独自转身离开了。
　　叶云徊好半天才平复下心情，又坐了一会儿才惊觉过来，立马大声道：“乔女侠，你先别走啊，带我一起出去好不好？我找不到路了……”
　　然而终究是晚了，乔染枫早已不见踪影。得不到回应，叶云徊更加担心赶不上新人行礼，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该为了避开殷可琛乱走了，现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要怎么办？不知道玄山君发现自己不见了没有，会不会马上来找？哎呀他可得快点来呀，不然一会儿天就该黑了，这迷宫一样的地方到时候肯定会有点瘆人……
　　她气恼地用力跺了跺脚，正打算再四处去看看，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对着她笑盈盈道：“小叶道长，别来无恙？”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和泽君殷可琛？真是冤家路窄，明明是为了躲这个人，却还是给他找到了。
　　叶云徊停住脚步，硬着头皮道：“无恙，无恙。”
　　她虽态度敷衍，殷可琛却没有退却的意思，气定神闲道：“听说小叶道长已经定亲了，对象是玄山君。”
　　看来他也知道了，既然如此，不如痛快承认。这样想着，叶云徊点点头：“嗯。”
　　殷可琛苦笑道：“你之前那样拒绝我，我还以为你真的没准备好，甚至打算再等你一年两年。原来你是为了攀高枝，你看不上我，玄山君才入得了你的眼。”
　　叶云徊又惊又怒：“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眼神很是伤情：“传言说无双大会上玄山君当众所言，我起初还不相信。今天你们定亲的消息却传遍天下，无人不知。玄山君……你真的喜欢他？”
　　还不等叶云徊回答，他殷切地看着她道：“是不是他硬要迫你的？你告诉我，我……”
　　叶云徊不禁哑然：“你为什么会认为是他强迫我的？”
　　殷可琛道：“怎么不会，你这么好。”
　　叶云徊语塞，心底竟生出一丝感动。听了许多人说她是废物，没用的东西，如今还有人会觉得她这么好。可惜，她不能给他所期望的回应。
　　殷可琛继续道：“自从我在朝歌城见过你，再也忘不掉。我原本以为，我是配得上你的。”
　　配得上配得上，叶云徊心道。她斟酌了又斟酌，诚恳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真的对不起，我……”
　　不等她说完，殷可琛忽然跨步上前，雪白皓腕已经被他抓在掌中，眼神中只有狂热：“我知道，一定是他强迫你的！你离开朝歌城后就失了踪迹，听说一直和他在一起，肯定是被他挟走了。他就是要将这件事坐实，让你没有办法离开他。可我不在乎，我可以带你走，去哪儿都行！”
　　他此时狂乱的语气，失了方寸的举止与平日判若两人，让叶云徊惊吓不已。他越靠越近，她拼命想要推开，却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让她讨不到半点便宜。而手腕上的力道仿佛失了控，疼得让她眼底蓄起了泪。
　　“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你这个疯子！”
　　殷可琛继续自顾自道：“云徊，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到天涯海角，离他远远的。”
　　叶云徊哭笑不得，不知该和他怎样说下去了。正惶然无助，谁知殷可琛忽然松开了她，往一旁飞了出去，接着跌倒在地，连声痛呼。
　　接着一双手将她揽进怀中，一股熟悉的香气沁入鼻中。她识得，那是她亲自调的香。一颗心落回原处，不再害怕。
　　　“云徊。”萧历瑾唤道，声音低沉，有些沙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只这一声，叶云徊瞬间只觉山崩海啸，一下搂住萧历瑾的腰，心中无限的委屈漫溢上来，眼泪开始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