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歌》神不知道

5、第五章

　　江译起了个大早，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他挑衣服的用时已经超过了女孩子人工化妆的用时，当劳格提醒他时，他正把外套一甩，钻进一只胳膊去，吹了声口哨，“你懂什么，好不容易去一趟太空，当然得隆重些。”

　　劳格：“先生，我认为按照您的用功程度，您完全可以改为设计行业。”

　　江译觉得这个长时间没更新的人工智能仿佛自己长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程序，莫名其妙道：“我改行做什么？不麻烦吗？”

　　劳格：“可是我记得，您之前是有这个意愿的。”

　　“噢，”江译把外套穿好，“我都快忘了，把这条信息删了吧。”

　　“好的，先生，已完成删除指令。”

　　江译在镜子前面照了两圈，确定自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男神形象，才拎着劳格出了门——他并不觉得沈行山和第七卫队的队员能比人工智能更会照顾人。

　　他搭载自助交通到了机甲发射站，巨大的钢铁建筑反射着冷光，金属这种材料，即使刷了漆，也不是早上的阳光能温暖的东西。

　　“怎么没人，再不来人接我我就要迷路了。”江译嘀咕了一声，像是回应他似的，发射站内的等打开了，并不刺眼的白光倾泻下来，让江译看清了这里的大体布局。

　　机甲之间靠轨道间隔开来，轨道上面没有刷漆，平整得不像话，顺着光发出的方向，每一块铅灰轨道上都有一条银白色的明带，江译蹲下身子靠近轨道，竟然连一丝划痕也看不见。

　　“东走二百米南走三百米，尽快。”

　　播音系统突然启动，江译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差点吓我一跳，别急，马上来。”

　　沈行山启动金陵号，卸下了武装，江译拐了弯，刚好能看到一排机甲动静的时候，就看见金陵号断尾似的卸载了一节机甲装载，而周围的大肚子小机甲们活像被吓傻的鹌鹑，蜷缩着一动不动。

　　江译喉咙有些干，他眨了眨眼，像是被光线晃了一下似的，脑子里蓦然升起一个念头：不会是要用指挥舰送我去空间站吧？

　　指挥舰是安全系数最高的机甲，但即使是卸载了武装，也不是随便一个人能驾驶的——高度优越意味着高度复杂，性能越强大的机甲对应的驾驶员水平也就越高，那驾驶员不就是……

　　说不定是曼格尔呢，江译打断了自己的思维，快步走到了指挥舰旁边。

　　指挥舰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拥有完美的流线型，舰身上有细微的突起或者凹陷，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极不和谐的补丁，尽管修理员的高超技术掩盖了大部分的疮痍，江译还是能从上面看到往日的惊心动魄，他不能像触摸飞行器一样触摸它——指挥舰下面支起了一个两米高的放置台。

　　江译转了两分钟才找到了上去的台阶，一部分被设置成透明的机甲壁映出一个人影来——不是曼格尔，是沈行山。

　　他竟然会亲自陪我去吗？

　　对自己外表很自信的江总负责人此时升起了一点不自信，还有点怀疑自己，不知道他的语气是应该在“亲自”还是“陪我”的上面加重，于是他把脑回路揉搓成平的，充分发挥四肢的力量，三两下爬进了机甲舱。

　　沈行山还是穿着制服，他背对着江译，江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利落的背影。

　　沈行山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打开惯性防护。”

　　“哦、哦好。”江译把舌头捋顺，坐着伸了个懒腰，放松地说了一声：“能让上将用指挥舰护送我，这一趟稳赚不亏。”

　　沈行山缓缓关上了机甲门，“没有武装的时候，它只能叫金陵号——坐稳。”

　　“金陵号。”江译调整好坐姿，“好名字，有叫做‘建康号’的星舰吗？”

　　“没有，”沈行山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金陵和建康是一个地方，吴都名金陵，晋都为建康——之前我看古代史——忘了那是第几卷了，最喜欢的时代有两个，一个是秦汉，一个是魏晋，我一直以为它们两个隔的很远，但朝代表背下来，也只隔了一个盛世和一个乱世。”江译颇为放松地仰着头，“我之前还想实地考察一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砖瓦残骸都没有了。”

　　沈行山没说话，应该是没读过古代史。

　　江译刚处置好惯性防护系统，还没来得及检查附近有没有监听系统，就被前冲的惯性抵在了椅背上，感觉腰带和劳格都在硌他的腰，好不容易等加速过去了，才从椅背上把自己摘了下来，对沈行山说：“能给我一点权限吗？只要这一片机甲壁的。”

　　沈行山目不斜视，在屏幕上的某个地方按了一下。

　　“多谢，回头请你吃饭。”江译把劳格贴在一个不碍事的地方，省的一会改变速度的时候碍事，摁下了旁边的一个开关。

　　副驾驶旁边的机甲壁瞬间变成了透明的，“曝光参数调大一格。”

　　光点出现在小屏幕上，再被投影到机甲壁上，他给互相之间有力连接的星体连上了线，图案很好看，像是从冰冷安静的宇宙中抽了一点生产罗曼蒂克的干细胞，放进了金陵号内。

　　余光瞥见江译行为并且没什么艺术细胞的沈行山想：他自己臭美不够，还想给我的星舰上雕花？这家伙给惯的什么毛病？

　　澄新机械的声音很烦人地响了起来：“即将进入二次加速，准备穿越‘GM667’跃迁网点，请做好防护。”

　　沈行山平稳指挥机甲：“打开音效。”

　　跃迁网点附近的粒子流被转化成声音传到机甲内部，宇宙内部的声音在滤过了地球上的喧嚷之后彻底地展现在江译的耳边，宇宙像一个巨大的弦乐器，因为它太过广阔，时间跨度太大，就导致它的弦音显得很涩——但并不生，毕竟宇宙是制造声响的熟手。这里的声音有点像空竹这种古老玩具运动时发出来的，其中夹杂着一些无法描述的旋律，像是薄土之下的深渊。

　　“定位副驾驶，启用重力系统的自动调节功能，向左/倾斜舰身至平衡。”

　　指挥台上左上角亮起了一个绿灯，表示澄新已经执行任务了。沈行山因为嫌麻烦，把澄新执行命令的自动回复关闭了，为了以防万一，当它执行命令时，就会在指挥台的左上角亮一盏绿灯，没有了惹人生厌的千篇一律的回复，沈行山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满意地把金陵号上的其他低级人工智能一块禁止回复了。

　　江译眨了眨眼，被沈行山看见了，就听见他说：“穿过跃迁点的时候最好闭上眼，不然一会可能会头晕。”

　　沈上将的关心在联合卫队那里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罕东西，但到了江译这个有可能“身娇体弱”的人身上，就不能压箱底不肯给了，江译没有身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科学家的自觉，觉得自己得到了宝贝，兴致勃勃地闭了眼，闭眼之前还没忘拽紧了外套下摆。

　　他先是感觉到了一阵引力，像是被两方撕扯一样，有些身不由己，这种感觉太过新奇，他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舰身慢速右平移。”

　　“停。”

　　由于跃迁点内弯曲空间和舰身倾斜的双重因素，重力系统的调节功能顾此失彼，把江译护的严丝合缝，就落下了沈行山，沈行山承受的压力比江译大了几倍，只是他习惯这样的压力，脸色都没变一分，穿越了跃迁点之后，调节系统才顾及到了他，下一刻就被他给关闭了，因为关闭的太过仓促，正常的重力场还没来得及铺开，沈行山晃了一下，马上就稳住了。

　　江译早就睁开了眼，问道：“为什么不开着调节系统？”

　　“浪费，”沈行山指了指屏幕，“刚刚那一会，耗费了百分之十的能源。”

　　江译探头看过去，能源储备还剩下百分之七十，“是挺浪费的，不过正常状态下应该不会消耗多少能源吧？”

　　沈行山为他的吝啬找借口：“省着点用，还得回航。”

　　江译觉得自己得到了沈行山的肯定，满意地露出了八颗牙齿。

　　又过了一个跃迁点，航行了三个多小时，才靠近了兰沚空间站，沈行山：“准备停泊。”

　　星舰自动降速，“正在对接轨道。”

　　“对接完成。”

　　金陵号稳稳当当地停靠在兰沚发射站内，这是一个比地球发射站小得多的发射站，金陵号这个大块头一挤进去，就占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空间。

　　“停泊完成，本次航行用时十七小时，航线总长三光年，远低于您的平均航行时和航线长，但与平均航行时和航线长仍有一定距离，洲际议会提醒您：生命安全第一，在非必要状态切忌长时间航行和多次跃迁，期待您的回航，再见。”

　　沈行山没等澄新说完就下了机甲，整个机甲上就这点最让人烦，关吧关不了，改也改不了，让他更恼火的是这玩意儿竟然是出厂前就被设置好的星舰统一配件！

　　江译看着兰沚空间站，似乎是走了个神，在机甲的门口凝住了目光。

　　沈行山带着他往重力失常的方向走，一分钟之后地铁载着他们两个人去了内部，沈行山揉了揉太阳穴，没吭声。

　　江译也没说话，因为太久没有人来，这个空间站的空气里有一股陈旧的味道，他像忘了一样，没让地铁上自动更新空气。

　　地铁停了下来，沈行山率先下车，验证了身份，打开了空间站的门禁系统，“尽量找到失常的原因吧……你怎么了？”

　　江译皱着眉头，抓乱了发型。

　　“我之前……来过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