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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8(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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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读课上,应仰收到应右为助理齐康的消息,一连几张照片,他在酒吧的,他赛车的,还有昨晚在风情壹号的。紧接着又进来一条,齐康阴阳怪气,应仰没理,直接关了手机。
他这些天实在算不上愉快,他本来不用来读什么劳什子的高中,毕竟他七岁就被摁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原本这半年要飞哥伦比亚,又因为不顺应右为的意,应右为直接让人截了他的飞机,硬塞进规矩漫天的中学。
应右为打得一手好算盘,他自己不抗压,就拿他讨好老爷子,按老爷子的意向把他培养成合格继承人。
但从老爷子到手底下,应仰丝毫没感觉到任何人的诚意。他们先在幼年开始控制他,剥夺他的喜好和自由,让他失去自主,等他习惯了,又在最狂放的年纪放养他。名义放养,还在他身边装了无数个监控,不时地提醒把他困在无形的笼子里,看他摸索困惑,看他发疯乱撞,好像疯过之后就能刀枪不入。
毕竟应老认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能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感情和软肋。可惜应老往下两代,至今没培养出他满意的一个,应家每个人都各有各的病态。
“少宏怎么样?”应仰随口问井殷。
“情况不太好,我准备送他去疗养院。”
“你送他去哪儿?”郑沣也转过头来说,“用你的名行吗?你家那老太太愿意你照顾他?不行用我的,我舅那有几个心理医生。”
井殷摇摇头,没说话。
井殷身世复杂,生母是位曾经极有名气的明星,井老夫人注重门第,坚持去母留子。井殷是井家独子,也确实是非婚生子,如今有正当名分的母亲。
生母有自己的家庭后与他继父意外去世,给他留下同母异父的弟弟。那男孩长得和他一样像母亲,有相似的眼睛和轮廓,有自闭症,却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叫他哥哥。
井殷想过抚养他,但井家不同意。
郑沣是真傻白甜,担忧得很,井殷抱臂靠在椅背乐得不行:“多大点事儿,你还真以为我吃素的。”
“去你大爷的。”
白瞎他感情,郑沣骂他一句,回过头继续趴下睡觉。
应仰难得愿意在一旁看笑话,早读不困,他随手拿了本语文书看,随便翻了翻,开头就是现代诗,酸不拉几倒胃口。
应仰把书扔下,弯腰去地上拿别的书,看见一双高帮黑色帆布鞋往后蹦了下,手下意识一滞。
帆布鞋主人是卫惟,她盯早读,忘了教训,又转到最后一排来,差点踩别人手上,吓得赶紧蹦开。再低头一看,她几天不光顾,又是满地的书。
卫惟见块橡皮都得帮人捡起来,和主人是谁没关系。她蹲下,把书拾起来找个地上的位置放好,一本本摞起来。
她始终没抬头,应仰就居高临下看着她:“干什么?”
头上有人说话,声音竟然还很温和,卫惟抬头,下意识想看窗外,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你没睡觉?”
“干什么呢?”应仰还是问这一句,语气开始不感恩。
卫惟不和他计较,低头摞好最后一本:“你不怕书被人踩吗?”
她又重新抬头,想站起来再和他说话,仔细一看,卫惟不快皱起眉头:“你脸怎么了?”
这回应仰没说话。昨晚没留意碰的,他皮肤白显得清楚,下巴微有淤青,颧骨还划了道血痕,都不是要紧的事。
“谁把你打了?”当事人都不在意,卫惟的在意语气却似乎要追究到底。
应仰不回答,卫惟就一直盯着他看,目光像轻柔的手捧着被剐蹭的宝贝,教她对肇事者恨得咬牙。
应仰被她看着,感觉全身都不自在,喉结无意识地慌乱滚动着,不知所措里逃开和她的对视。
应仰挪开眼神,卫惟却没这种觉悟,她一向不看别人眼色。她还看着他,更疑惑着,不理解他怎么就像要跑了,不明所以里非要他说句话。
应仰受不了,感觉她的视线里藏着火,落在他哪里,他哪里就发热。他没什么话可和她说,只有一句你能不能别看我,却说不出来,他不具备说软话这些功能,干脆捞过一本书挡过脸。
后排安静,其实也没多久,应仰不搭理她,卫惟也不再自讨没趣,把眼从他脸上挪开。
她从原地站起来,拿起自己的书转身走,临走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觉得太可惜。
人走了,应仰把书拿开。
一见天,井殷问他:“你挡什么?”
他还没说话,井殷又笑:“你害羞了?”
井殷拿本书抛出去,直接砸醒前边睡觉的蒋弘,蒋弘茫然地回过头来,一肚子火没处发,看见井殷坏笑,说应仰害羞。
蒋弘眯着眼,觉得井殷最近有点厌世。
会害羞的应仰实在是个新物种,一点震慑力都没有,井殷根本收不住笑,叫嚣着还他应太子。
井殷越说,应仰越觉得像第一次喝酒,血管都要膨胀爆.炸,他实在受不了,抬手扣住井殷的后颈把他按在桌上:“消停。”
井殷挣扎不动,举手表示投降。
蒋弘打了个痛快的哈欠,准备转过身去继续睡,转身时停了下,人也愣住半秒,看清后指指自己的脸,给应仰说:“真红了,真的。”
眼见着应仰的脸冷下去,蒋弘笑得意味深长,抬手表示不战,他桌上还有本井殷扔来的书,拿起来表示:“先放这儿,一会让人给你送回去。”
早读下课,卫惟回到座位上,发现自己桌子上多了一本英语书,翻开看看没看见名字,蒋弘单手撑着头告诉她:“应仰的。”
蒋弘扬扬下巴,他已经弄明白请假那事和井殷的所有反馈,更不介意往里掺和:“快给他送回去,他等着你呢。”
卫惟警惕看着他:“你喝醉了吗?”
蒋弘高深地笑着摇头,表示不用管他,书最重要。
把书给应仰拿过去的时候应仰不在,卫惟放桌子上要走,又被井殷叫住,听见他开门见山:“你喜欢他?”
卫惟顿时懵了。
她依次感觉像触电,像被雷劈,像被点穴,接着像被泼了桶沸腾着的油漆,脸颊的灼热感星火燎原似的要扩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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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惟逃回座位上,许久都没敢往后看,卫诚一上午都不在,午饭时才慢悠悠进来坐下,刚坐下就被在等他的卫惟拉住衣服。
“你又什么事儿?你不吃饭?”
“应仰的脸怎么回事?”
应仰的脸?卫诚没注意:“我怎么知道。”
“你肯定知道。”卫惟拽着他不松手,逼问架势,“你昨天是去看拳王了吗?你怎么会去看拳王,你拳击老师不就是拳王吗?你还会承认别人是拳王?”
卫诚听她吧啦一通听到头疼:“你绕口令呐。”
“你告诉我!”
卫诚含糊道:“打架。”
“谁打的?”卫惟拽着他不放,“你跟我说说。”
卫诚不想说话,起身要走,卫惟死死拽着他。
两个人僵持一会儿,逐渐过了中午吃饭的点。
“松开。”
卫惟不撒手。
“松开,你吃不吃饭?”
卫惟还是不放手。
卫诚服气:“你松开,我和你说。”
卫惟松手,卫诚整整被她拽歪的衣服,没好气道:“有人欺负小孩,应仰给小孩报仇把人揍了。”
刚说完,卫惟又把他拽住了。
卫诚真是今天就想办休学:“又怎么了?”
“你说的不清楚。”卫惟看他说,“欺负什么小孩,他怎么揍人给小孩报仇的,你说的明白点。”
卫惟的语气表情开始不对劲,卫诚看得清楚,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卫惟从小看过无数次打架,后来她就坐在皮卡车顶和人玩翻绳,人打到她车边上她都不带抬头。
“卫诚你又想编什么?”卫惟打断他思考。
卫诚深吸一口气,扯下卫惟拽他袖子的手,好声好气地开始说:“昨晚……他脸上的伤是他自己作的,打架哪有不挂彩的。我说的明白吗小姑奶奶。”
说完最后一句,卫诚还咬着牙,火气使了劲儿压着,不至于蹿出来点了房子,深感家门不幸。
卫惟丝毫没感觉到,欢欣鼓舞地蹦出门去。
感情的发展就像游戏世界里种花种树,忽然得到的一瓶加速剂能略过好几个过程。刚过一晚,就没征兆地迈进了春天。
卫惟感觉自己像在春天里被春风吹醒的柳枝,四肢都柔软得舒展开,想要尽情地跳舞。她见过不少他这样的人,但好像又没有人和他一样。
卫惟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跑到校医院去买了创可贴和药膏。走在路上,创可贴被揣在口袋里,她又想起今天早上井殷问她的话,她觉得脸热,晃神中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应仰有没有女朋友?
卫惟后知后觉着,有些懊恼。
他要是有女朋友,那就算了。再怎么样,总不能觊觎别人的男朋友。
卫惟想了一路,回到座位上把刚买的东西塞进书包里,又从绕路从最后一排出门去办公室。从后排走过的时候,应仰正靠在椅背上低头看手机,她没忍住看向他,又正好被找应仰说话的井殷看见。
卫惟停滞几秒,感觉又被抓包,井殷也不找应仰了,手臂搭在应仰椅背上,看着她笑得促狭。
抱了作业本回来,卫惟站在讲台上整理,抬头再看最后一排,应仰已经出去。
心不在焉把本子放好,回到座位上谁也不想搭理,她急着问卫诚,可卫诚也不在;抬笔写作业又是百爪挠心;翻开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卫惟烦躁,干脆趴下睡。一觉睡醒神清气爽,卫诚已经回来,他穿着球衣,脸上的汗还没干。
卫惟趴在桌子上忍了又忍,终于小声叫他:“哥。”
卫诚挑眉,卫惟叫哥,肯定有事。
“应仰有没有女朋友?”
卫诚皱眉头,如临大敌,千军万马汇成绝对的一句话:“你死了这条心。”
卫惟感觉心脏被捅穿,又好像一巴掌迎面打过来,打得她好疼,她的脸都皱起来,愁眉苦脸:“他有女朋友?”
眼看着卫惟的表情垮下来,卫诚又否认:“我没说。”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到底有没有?”
“不知道。”
“哥!”
“你自己去问他。”
卫诚对应仰没丝毫好感,纵使后来握手言和达成一致,但昨晚应仰看他那眼神,还有准备接钢管和他干仗的架势,让他想起来就不痛快。
“我要是能问他,我还会找你?”
卫惟尝试和他讲道理,卫诚没搭理她。
卫惟气得掐他,掐完了眼睛一眨,看见卫诚右边的蒋弘,她突然就笑了,眼睛上挑像只狐狸。
卫诚刚正身子挡住蒋弘,卫惟乜他一眼,又笑,打个空幌子转身朝后,声音响亮叫小厮似的:“郑沣。”
郑沣正无聊着,听见前边的女生脆生生地叫他,还冲他笑得那么好看,一下来了精神。
卫惟一副八卦模样,还特意把头压低了说:“我今天听见有人说应仰打架厉害,女朋友也好看。应仰女朋友长什么样啊?”
“你别听人瞎说。”郑沣说,“应仰哪有女朋友,想搞他的不少,搞到他的一个也没有,井殷有,”还给卫惟指指,“那边第四排那个李郁。”
“真的?”卫惟像是知道了了不得的事,还不太相信,“你没骗我吧?”
“真的。”郑沣拍胸膛保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卫诚听着直冷笑,又听见郑沣压低了声音问卫惟:“你那天为什么帮应仰请假,你看上他了?”
卫惟笑得意味深长:“你猜啊。”
郑沣不想猜,又换个问题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指卫诚。
卫惟还笑,更神采飞扬:“你猜啊,猜对我就告诉你。”
郑沣直觉被耍,看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气的。
答案到手,卫惟转身把创可贴重新装进口袋里,抱着试卷站起来,走了一步却没走动,回头看,卫诚正拽着她校服。
“我去发试卷。”卫惟给他看抱着的试卷,又使了劲从卫诚手里揪出自己的衣服,一溜烟跑得飞快。
发到应仰跟前,卫惟照旧数几张放在他桌上,不动声色地转头要走。
应仰叫住她:“多了。”
卫惟给了他五张,他递回来一张。
“你脸没事吧。”卫惟接过那张多余的卷子,顺着路问下去。
“没事。”
“要创可贴吗?我正好有。”
应仰刚要说不用,卫惟已经拿出来递到他面前,示意他接着。
卫惟的表现很平常,没有太过热切,又不好让人不搭理她,他不动,她就一直沉静地等着,清澈的眼里全是真诚和他。她会得很,像一颗热烈又不容拒绝的小星球,想乱轨的时候,宇宙都会包容。
卫惟还递着创可贴,应仰只感觉身体里有一捆稻草,一对上她的眼睛,稻草就没缘由地烧起来,猛烈的火光要冲破他的胸膛,灼伤他、怂恿他,让他放弃抵抗。
卫惟见他像是跑神,轻轻叫他:“应仰?”
应仰身体一僵,猛然回神,鬼使神差中伸出手去,接住她递来的绿枝。
后来回想,就像从南归来的雁要搭巢,鹰再锐利,也要拥有栖息地。
她假装无事着,在心里发芽开花,满目欢喜着,帮他选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