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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云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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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云瑟
耳边模糊地传来女子娇柔且带着哭诉的声音……
她似乎一直在不断地诉说着什么——却始终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回答。
他翻了个身,用衾被蒙住头,徒劳地试图阻挡脑海中盈满的声音。
然而,那声音变得愈加清晰而诡异。
宛若鬼魅。
月光下,男子突然睁开了眼,压抑着澎湃的心潮,胸口剧烈地起伏。
车非翌仔细查看着赫连徯解下的丝帕,久久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才舒了舒眉头,似是带着责备之意:
“徯儿,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带来?”
“忘了。”
车非翌眼中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这孩子,还是这样。
从很小的时候起,凡是有关他自己的事,徯儿从来都是轻描淡写。
这次,如果徯儿再迟来个几天,恐怕连他,也很难保住他的性命。
车非翌很快不知从哪儿找出一个盒子,在里面取了一方新的丝帕,轻轻地扎在了赫连徯的手腕上。
丝帕之下,是被掩盖的妖冶而华美的古琴图纹。
手点在赫连徯的琵琶骨上,车非翌习惯性地问:
“这里,感觉怎么样?”
赫连徯微微笑笑,只答道:
“这一点,先生不必问,自然也比我清楚罢。”
倚竹轩。
清风过,树叶沙沙地摇曳着,仿佛应和着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笑声。
赫连徯皱了皱眉,看去时,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与徹并肩站着的,正是不久前在酒馆里遇见的女子。而他们对面的男子,却是自己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在赫连徯犹豫自己是否该离开之际,耳边却传来了徹的声音:
“徯,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会一会我的朋友。”
闻声,赫连徯反而迅速决定要赶快离开这里。不料赫连徹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他回屋的路上,一脸笑容令他难以拒绝。
“原来你就是小徹的哥哥,”紫衣女子笑得意味深长,“果然名不虚传。”
赫连徯的目光突然变得极冷——小徹?叫得还真是亲热。
“这位是容成家的左丝溦,那位是平南王的世子云瑟。”
赫连徯听了徹的介绍,微微向他们点了点头。
云瑟笑了笑:“久仰。”
赫连徯颜色不动,心中却是一惊——此人不简单。
面前的三人依然继续着一些他所不关心的话题,赫连徯暗暗喟叹,悄悄走远,闭上眼睛倚在倚竹轩里唯一的那棵树上。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当赫连徯终于觉察到那种不适感是缘于周遭不见一只平日的鸟儿时,也倏然间发现左丝溦正和自己倚在同一棵树上。
“这园子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一棵树。”闭着眼睛的左丝溦还是忍不住轻声地抱怨。
“因为这里是倚竹轩。”
左丝溦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毫无表情却清俊出尘的脸。
回到墨弦楼时,从倚竹轩同出的四人已少了一个。
唯一的紫檀椅上,赫连棘正满面笑容地望向进来的三人。
“世子,快请坐。”
云瑟也不客气,自落落大方而座,说道:
“爵爷客气了。方才,徹少爷已经带我熟悉了这里的环境,您当真是不落凡俗之人,无论是庭院还是楼阁,都各具神韵啊。”
“哪里哪里,这都是赫连家的先祖留下来的,老臣只不过加以维护与修缮罢了。”
“此次家父已回南方,我不过是对皇都大有好感,故多留几日,幸蒙爵爷招待。区区小礼不成敬意。”
说着,便示意身边随侍拿出一个精美而小巧的盒子来。
云瑟打开盒盖的一瞬,就连赫连棘也不禁吃了一惊——
盒中,幽黑的绒布上,流动着光彩的俨然是和宫中画像上的定国玺一模一样的玉玺——尽管只有四分之一个。
“这……”
“爵爷没有看错,这正是百年前遗失的定国玺的一部分。家父近年来犹豫机缘巧合偶获,此次曾予爵爷,聊表谢意。”
旁边静静观望的赫连徹不动声色——
哦?定国玺?是要让爷爷献给皇上请功么?说不定……
这样想着,赫连徹一抬头,恰恰望见徯牵起的嘴角
——是不是真的还说不定呢。
南琴?还真是会取名字。
左丝溦一边漫不经心地弹着箜篌,一边若有若无所思。
自称南琴的那个男子,居然是平南王的世子,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他此番未和平南王一同回去,怕是受了平南王的嘱咐而有所计划。而上次约自己相见,或许就是计划的第一步。
“啪啪”
突然想起的拍手声让左丝溦一惊。
“停下,”容成音双目含着怒意,“左丝溦,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啦。”
容成音似是无可奈何般地垂下了眼帘——
当年,她的父亲左弋,最爱的便是箜篌。
左丝溦见母亲默然不语,心中暗暗自责。
从小,自己就是母亲一个人带大的。
尚未出世,自己便已不是一个健康的孩子。当初母亲离开左家到皇都洛城来求医,却未曾想到一但来了,便再也不曾回去。虽说那之后一直住在母亲从小生活的容成府里,容成府也不多她们两个人,但母亲毕竟是容成家嫁出去的女儿,母亲和自己在容成府里的地位多少有些微妙。为了让自己能够和容成家的同辈受到同样的待遇,母亲不知做出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委屈。
看着母亲依然年轻姣好的容貌,左丝溦不知第多少次想起自己那未曾来得及见自己一面便溘然而逝的父亲。
“母亲,父亲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容成音怔了怔,却没有像过去十几年来应对左丝溦这个问题时那样一笑而过,只是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笑容,答道:
“用心弹一曲箜篌罢。”
“那么,这件事就照您的意思交给他们。”
昏暗的楼厅里,空气都浸透满说话者无声的笑意。
然而高处的老者却没能注意到,只是捋了捋胡须,看了看背光的男子,嘱咐道:
“令小末来见我之前将惜柳山庄以往所有的情报整理好一并带来。”
赫连徵在黑暗中皱了皱眉,语出却丝毫没有情绪的波动:
“遵命。”
出了玄厅,赫连徵飞速地踩着凌云飞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苍白如鬼魅的手轻轻一弹,花瓶的外壳便剥落下来一层。
他小心地从两层刺壁间抽出一张泛黄的薄如蝉翼的纸——
纸上,是一段被岁月模糊了的文字。
赫连徵仿佛早已将纸上的一切镌刻在心,盯着一处,眼里充斥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冷酷。
细细看去,唯一尚能辨认的,依稀是——
李代桃僵。
瑽瑢公主起居的定雁殿。
沉默已在这座虽不及颐心殿和容旭殿雄伟却更加优雅精致的宫殿中盘桓了许久。
窗边的浅蓝的络纱在风中不停地摇曳着,一如它主人此刻的心绪。
“皇兄,难道说上次……”
清瘦的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藤椅一侧的一株美人蕉,似是自言自语:
“流光容易把人抛,太匆匆。这世间,有多少事能如愿?”
瑽瑢一听,心知吟雪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踌躇:
“皇兄是希望我远嫁还是嫁到赫连家?”
听着自己最喜欢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冷冷的发问,吟雪倒是微微笑了出来:
“这,就是你的事了。”
瑽瑢看着他那浅淡得仿佛满不在乎的笑容,心里凉了半截。
早就应该知道,吟雪不是那种会为了个人的喜恶而使于己有利的事情的发展受到任何的影响的人。
他作为一个十四岁登基的皇子,没有依靠任何母妃家族的势力却能坐稳自己的江山——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手段,何况如今。
想必无论自己怎样选择,他都已经想好了能够最大限度获取力量、稳固统治的对策的罢。
略一沉吟,瑽瑢不答反问:
“何时动身去碧潭?在那之前,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吟雪终于看向瑽瑢,幽黑的双眸里没有任何波动:
“两月之后。在那之前,你将作为赫连世爵长孙赫连徯未过门的夫人住在沉音阁。”
瑽瑢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尽管知道吟雪不可能说出这样做的理由,她也强忍着不去猜测他的目的——怕探寻到血淋淋的现实。
那令她不敢正视的现实。
容旭殿,空无一人的花园里,刚刚回来的男子负手而立。
他微微仰着头,眼神仿佛寄托在极远处不可知的所在。
有谁能够想到,这位修长瘦削,清雅似不染纤尘的男子,竟是天珺国的国君?
又有谁能够猜到,这个左右天下的男子在仰望苍穹之际,心中究竟是怎样一番天地?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