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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羊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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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沉觉得自己病了。靠在城墙上发了一整个下午的呆。连兵卒也觉得不对劲。而导致燕沉“生病”的作俑者,彼时正悠哉悠哉抱着他湖里钓的乌龟兴高采烈的往回家的路上赶。
马车经过城关的时候,燕沉便打起了精神。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不见温折玉的影子。索性把车一拦,问:“干什么的?”
温折玉正逗着乌龟,见车停了,头也不抬的使唤杳杳道:“怎么停了。”
杳杳便听话的把头伸出帘外,正正好与燕沉对视。于是小脸儿堆个笑,道:“回去晚了,阿爹免不了一顿痛打,军爷行行好?”
燕沉打从帘子缝隙中往里瞧,便看见温折玉斜着身子毫无形象的将手中乌龟翻来覆去的玩儿。
“走吧。”燕沉挥挥手示意放行,却在心里感叹:好看。
温家马车没走大道。反倒拐进城郊村庄中。傍晚时街上人迹最多,温折玉带的马车大些,走上街去定然要有些堵塞。索性走远点路,不予人挤那点路。
这小村庄建在山脚,住了百十来户人家。这地面滚落着不少小石子,便使得马车颠簸得紧。杳杳不愿在里头受罪,由小厮抱着走。
温折玉是不管什么颠簸不颠簸的。只要不叫他走路,与猪同车他都是乐意的。
见龟缩着头不理他,他一人便无聊起来。探出头去,和杳杳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杳杳是没玩儿尽兴便被折玉拉回家的。这会儿也无聊起来,便怨折玉。任凭人怎么说,都不搭理。
“怎的气了?只是早走一会儿而已。”
“那…那晚走一会儿又怎样?哥哥小气的紧,诅咒你被山匪掳去捅刀子!”
温折玉乐了:“那也得拉你与我去天上快活。”
“呸呸呸!我才不去咧。”杳杳冲人吐了吐舌头。
“可由不得你。”温折玉笑笑,逗她回去。
未入夏,这天便不那么长。还未出村庄,天便有些暗了。暮云不如往日那般金灿灿,反倒隐隐带着点黑。
阴沉沉的,像是将要下雨。
“快些罢。免得淋雨。”温折玉这人,什么都通晓一点,却又不怎么精。抬眼往天边一瞧,心里隐隐便有数了。
“少爷…”驾车的小厮唤一声,没将马车驶快,然而又慢了些。
温折玉不解,向人询问缘由。
“前面好像失火了…”
“失火?”温折玉将帘子掀起,探头去看。远处确是有火光。隐隐约约见得不少人影跑来跑去。
换作是别的富贵人家,多半是不去多管闲事的。温折玉也这么想。奈何刚一收头,便对上杳杳直勾勾的目光,他心里有些虚:“怎么?”
“三哥要见死不救吗?”杳杳读过几本小人书,多是写些拔刀相助乐善好施的江湖侠客。便不自觉的沾染上了那些侠客的英雄气概。
温折玉想想。确实有道理。乐于助人,总归不是件坏事儿。这般想着,便叫车夫走近些,看看哪里能帮得上忙。
走的近些,温折玉便悔了。连忙喊停车,叫人掉头。
十来个壮汉手提阔刀,哪里是走水,分明是打家劫舍的匪。那边儿的匪显然注意到温家正掉头的马车,有三两人停下动作向这边走来。
“知旭把车横过来。杳杳去官府。就说找到齐国奸细了。”
杳杳虽年幼,却知道什么时候该任性,什么时候该听话。她身形小,又跑得快。趁着马车横过来遮挡住大半视线,小人儿从人怀里跳下来,脚底抹油似的往回跑。
“车上什么人,下来。”杳杳没跑多远,土匪便来到了车前。刀刃击打车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温折玉吸了口气,没理。悄悄看小人儿,还能瞧见背影。
过了一会儿,那土匪又重复一遍。这时他才拨开帘子,笑脸相迎:“我瞧前面失火了。便想着去找些帮手来。”
那人显然不吃这一套:“别磨叽,下车。”
温折玉这回听见了。顺从的走出车厢。站在地上又拍了拍衣服,装傻道:“我好心帮你,却是这般待遇?”
那人探身往车厢里瞄一眼:“还有别的人吗?”
“没了。”
“走。”几个土匪忽然簇拥而上,连带着两个小厮在内,一人抓一个,拖小鸡似的将三人往宅子里拖。
温折玉被安置在一个破旧的屋子里,里头还关着不少村民。外围把手森严,老鼠也难逃出去。
他扫了一眼,差知旭他二人去门边打探打探情形。自己和身边小少年聊了起来。从四书五经到庙堂之争,理想抱负在到如今处境。
这一番询问才知道,这一群土匪不是什么敌国来的奸细。不过是一些山野土匪,听说要打仗,趁机掠点钱财提早跑路。这群土匪有大部分是背着人命的。
人命这东西,一旦背上了。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左右是个死,不如放手一搏。在这些土匪眼里,被关在这里的人,就是一只只等待被屠杀的羔羊。
外头的打杂声渐渐小了,知旭说是匪首来了。在远处不知对手下说些什么。
温折玉身边的小孩儿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未知的恐惧比已知的恐惧更令人胆战心惊。温折玉也是怕的。他最是贪生怕死。他还想多活几年。至少,别让他在弱冠之时英年早逝。
于是他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来。他是个不认方位的,便询问身边小人:“何处为南?”
小人一指前面,温折玉便将铜钱摊在手心,合掌握着。待了几秒,将铜钱往地上一丢。来回反复共六次,叫那少年暂时忘了恐惧。
“先生这是做什么?”
“卜卦。”
“卦上怎么说?”
“柳暗花明又一村。”
少年半信半疑,温折玉也不大信。卦象这个东西,他觉得不过是无中生有的东西。结局天注定,卜出来了,便能改吗?
“少爷。柳暗花明又一村,咱们该怎么办?”知旭趴在门口,一边听着门外动静,一边听着自家少爷的话。
“杳杳已经去了。官府应该很快赶来。”温折玉心里也似在打鼓,怕的要死。却偏逞强,装作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靠着墙坐了下来。
温折玉心里也知道。杳杳年纪小,没出过几次门。能不能找到去官府的路也说不准。便是去了,能不能进的去也是个问题。
从这儿冲出去,也是不现实的。莫说这一屋子的老弱妇孺,便是有整整一院子的老弱妇孺,也抵不过外头几个壮汉。
唯一能靠的,便只有杳杳了。
而背负着温折玉生存的希望的温杳杳,此时正在关口处徘徊。
她不知道官府怎么去,也不知道马车怎么叫。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没一个搭理她。一时间恐惧与无助包裹着她。眼里擒着泪花,急得跺脚搓手,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瞅见了从城外骑着大马准备下班回家的燕沉。就好比将要枯死的鱼被人丢进了池塘。
转忧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