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昨夜星辰lz

10、三个劫难

　　不知为何，康泽感觉自己走得越深，空气中的雾就越发浓重，最后甚至到了影响视野的程度，于是他只能扶着一侧的栏杆，小心翼翼的前行，但那种好像被人蒙上双眼扔到大街上的不安全感还是油然而生。
　　一个弯。
　　两个弯。
　　三个弯。
　　他仔细数着自己走过的拐角，当数到第三个弯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紧张感到达极点。
　　“开始了。”白居士的声音神奇地在他耳边响起。
　　接着康泽就感觉到一阵眩晕，那是一种清醒着的眩晕，感觉和坐着电梯上十几层高楼相似，但他肯定那绝不是因为自己失重大脑贫血导致。
　　眩晕过后，他发现自己眼前的景物变了，不再是模糊的桥，雾，江。而是变成了一个清晰的狭隘的空间，有乱糟糟的床，凳子，和铁质书架……那空间他再熟悉不过----是他自己的房间。
　　“难道我回去了”他猜想，很快否定。“不对，我是在预示，这应该是我30岁左右发生的场景。”
　　清楚境况后，他恢复平静。但因为意识到自己30岁时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再度激动。
　　这时候，一股黑色的烟气从房间门口的缝隙蹿了进来，将处于欣喜中的他拉回现实。
　　他首先嗅到了浓浓的煤气味，其次，感受到了如同置身于火炉中的灼热。
　　怎么回事他感觉不妙，走过去打开房门。
　　然而门后一股灼人的热气流却将他生生逼了回去。
　　在看到了扑面而来的熊熊火光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家着火了。
　　劫难，这难道就是劫难！他哭笑不得，短暂地乱神过后，匆忙寻找手机报火警。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存心捉弄，他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到最后，只好打开窗户向人求助。
　　因为居民楼起火，浓烟滚滚，楼下早已聚集了许多来围观的人，其中几个手握着手机，看来已经报警了。
　　来得及吗眼见着身后的火光渐渐逼近，劣质的木质防火门被烧了个十之八九，康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防火门被彻底烧没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气中的氧气被烧尽的缘故，他感觉自己几乎不能
　　呼吸，同时想到，人吸入低氧状态的烟是有生命危险的。
　　要死了吗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了堆放在角落的一桶水。
　　水，水桶，管子。
　　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他冲过去将水桶费力抬起，将里面的水全部倒在被子上后披在身上，接着拿着管子迅速挪到窗边。
　　管子向外一伸，就连接了外界的空气，他将鼻子凑到管子一头，猛地一吸，相较清新的空气使得他清醒了一些。
　　然而不幸的是，此刻火已经蔓延到了距离他身后不到三米的距离----这样一来，纵使他不会窒息而亡，也先会被火烧死。
　　果然，还是等不来消防车了。
　　他于是狠下心爬上窗户，胆颤地站在窗台上。
　　三楼，约莫十米的高度，二层还没有任何可以着落的地方，要是身子先摔下去，全身粉碎性骨折，可要是头先着地，颅骨爆裂，会当场死亡。总之是非死即伤。
　　可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唯有纵身一跳，才有存活的机会。
　　……
　　场景到这里就停止了，康泽回到现实时身上冷汗还没消失，脸面苍白。
　　他大口地吸了一口气，头一次感受到正常的空气是这样美好。
　　他想起了白居士的话----走过去，就代表你接受了这劫难，今后纵使你回到原来的世界，它也会不请自来。
　　沉默地犹豫了许久，他还是继续向前走。
　　就像是死和自由，他最后选择了自由。
　　到第六个弯的时候，他再次进入了另一个场景。
　　这一次，是在他根本没去过的幽暗的古宅里。一盏蜡烛就是全部的光亮，灯火如豆，不时有冷风吹过，使得它忽明忽暗。
　　借着那微弱的烛光，康泽环顾了四周，他发现自己正处于厅堂的中央位置，不远处有八仙桌，凳子，还有神龛，供奉着一尊极为渗人的文殊菩萨的神像。
　　有微弱的吱吱吱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他猛地抬头一看。只见，几根横木梁上倒挂着十几只蝙蝠。再仔细一瞧，他发现，还不是普通的蝙蝠，而是暗棕色的吸血蝙蝠。有三角形的一双长耳，又丑又短的吻部，锋利的牙齿，以及一对强有力的翅膀……
　　“我又撞上大事了。”他不用想也知道。
　　他曾经看过一个新闻，说是国外有个农夫夜晚被吸血蝙蝠咬了一口，因为不觉得疼，而且看到只出了一点血，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刮伤的，就没在意，当晚直接睡下了。谁知第二天，突然口吐白沫死去。事后法医检验尸体，说是因为感染了病毒，来源就是蝙蝠的唾液。
　　面对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蝙蝠，他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不行，我得赶紧离开这。
　　想到这，他蹑手蹑脚地开始移动，大约走了五六步的时候，忽然听到振翅的声响，不由得僵住了身体，血液也凝固。
　　老天爷，放我一马。他铆足了劲，就要冲出去。千钧一发之际，被一道黑幕实实遮挡。而那黑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下来阻挡他的蝙蝠群。
　　数不清的蝙蝠开始向他袭击。
　　由于蝙蝠的牙齿尖利，极容易刺穿皮肤，而且唾液上还有凝血剂和毒素，所以被袭击的人纵使被袭击了也不会有感觉。康泽双手挥打将一部分蝙蝠赶走后，看见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迹斑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吸血了。
　　“这帮畜生！”他感觉脚下一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吸了太多血的缘故。
　　慌忙之中他躲到八仙桌底下，还用凳子把四周围起来，形成了一道不太严密的防护盾。
　　而那群蝙蝠竟然没有乘胜追击，重新飞回到了房梁之上。
　　康泽松了一口气，双方于是剑拔弩张地对峙，他也遵守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不幸的是，在又一阵冷风吹过后，唯一的光亮熄灭了，整座古宅彻底陷入黑暗。
　　蝙蝠习惯昼伏夜出，而且它们也不是靠眼睛辨别方位的，黑暗中反而更方便行动。
　　烛火熄灭的那一刻，康泽忽然觉得，天要灭他。
　　……
　　第二个场景结束时康泽差点瘫软在桥上。他不敢想象，多年之后，自己独自面对那些可怕的场景时会是怎么样的。
　　“怕了到此为止吧。”白居士的声音再度响起。康泽当然明白那人不会在自己身边，能够人不来声来，估计是掌握着某种类似武侠小说里隔空传音的功夫。
　　“到此为止的话不是太可惜了吗。”康泽努力保持着镇定，轻笑。
　　估计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白居士接下来的语气有些惊讶。
　　“可惜”
　　“你也说了，倘若我能活到100岁，那么第一个劫难便是我30岁时发生的，第二个劫难是我60岁时发生的，第三个劫难则是我90岁时发生的，对吧”
　　“不错。”
　　“那么我接受了六十岁的劫难，是不是意味着我能够活到六十岁，也意味着，将来，我遇见三十岁的劫难时存活了下来。同理，我接受了九十岁的劫难，也意味着我能度过六十岁的劫难。”
　　白居士哭笑不得:“虽然是诡论，但听起来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最后一次劫难，你不会死”
　　“我要是活到九十岁，死也知足了。”
　　白居士语气一塞，不再说话。
　　康泽则扶着一侧的栏杆，继续向前走去。走得越近，他就能将优昙婆罗看得越发清晰。那不大不小的白色花朵，神秘莫测，象征着轮回，蕴含着扭转时空的力量，即使近距离地观看了，他还是不敢相信。
　　至第九个拐角时，像是雨过天晴，湖上的雾气散去了。
　　他双眼一闭，再睁开眼时，看见最后的场景是在一辆老式的绿皮火车上。车轮声洪大，哐当哐当，显而易见这辆火车在运行。
　　他抑制不住地咳了咳，感觉气管痒痒的，伸手揉了揉喉咙，骤然发现，自己的手，有了老年斑。
　　转头对着车窗一看，倒映在其中的人头发花白，身体也佝偻了。
　　我去，原来我老了是这个样子的……他觉得很神奇，一个年轻的灵魂，寄居在一个年迈的身体里，并借着老了的身体，去感受世界。
　　欣赏了自己一阵后，康泽开始将注意力放到车厢上。(他忽然庆幸自己老了没有患上老花眼，看东西还算清晰)
　　由于是老式的，车厢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电灯壳破了，地板因为被许多人踩过而且不经常清洗，所以污垢积聚在缝隙里。
　　而这些还不是最让他无语的，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车正开着，但车门却没有关闭，也不知道是因为坏了还是因为列车长忘了关。
　　整节车厢空空如也，没有其他乘客。外面的风景飞速掠过，没有一处是他熟悉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到哪里。
　　突然，前方隔开车厢的车门被人推开。
　　一道极为刺耳的，就像是拿不锈钢勺子在瓷碗上划过的声音响起。
　　他将视线凝聚到了那道门处。下一刻看见，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衣，戴着黑色口罩，身材十分魁梧的男人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手里，还光明正大地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光凛凛。
　　那气势，感觉来者不善。
　　卧槽，他要杀我吗这回不是畜生是人了……康泽一边叫骂一边将自己行动不便的身体转过去，想要逃跑。但是他很快感受到了浓浓的无力感，一是因为他已经“年迈”，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二是他转过头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车厢是尾节车厢，根本逃不掉，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开了的车门。
　　我这耄耋老人，从这时速上百的车厢上跳下去，还有命没有想到这，他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短短的犹豫瞬间，那男人已经冲上去将他制住。
　　冰凉的匕首抵着康泽的脖子，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这位大侠，你要做什么”一出声，他感觉自己的声音跟含了痰似的。
　　“要你死。”
　　“有话好说，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说完，男人将康泽逼到了车门边，按着他的头。
　　底下是眼花缭乱飞速闪过的地面，后面是拿着匕首的不明男子，进退两难，康泽已然到了绝境。
　　在被推下去的前一刻，他悲哀地想----逃也逃不掉，打也打不过，没想到最后竟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悲哀啊。
　　“咚！”随着巨大的一声，他消失在列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