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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第六章:

      岩城中心医院位于城区中心与城西区的交界口上。
      那是一栋受城镇局多年保护的老建筑,整栋楼的建筑风格是西式风格,爬山虎在这个阳光甚好的夏日里疯狂地生长攀上中心医院那乳白色的砖墙。
      中心医院是城镇局的直辖医院,各方面的水准都是岩城最高的,就连城镇局里的领导有个小灾小病的都是给直接送到中心医院来诊治的。中心医院内部的装修风格是简约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白色,医院的走廊是大理石地面,打扫得非常干净,空气里弥漫着些淡淡的消毒水味。
      秦岭的心理科室在中心医院的四楼,在那干净的西侧走廊尽头。
      程骆岩提前跟厅里请了假,他向来习惯早到,虽说约定了十点半,但他不到十点就到了中心医院。他百无聊赖地拿着病历坐在四楼大厅的等候区里,那里有两排米色靠背的沙发。等候区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不过大多是挂号医院东侧那头的神经科。
      程骆岩的坐姿非常端正,脊梁挺得笔直,他此时垂着眼手里正来回地翻着那本全新的病历。这本病历是他刚从一楼接待处的小护士那里领来的。他的身体素质向来好得出奇,在这个和平年代别说生什么大病了,连得个小感冒的概率都小得可怜。
      从四楼楼梯那里走来个小护士,她穿着件护士服,脚踩着一双轻巧的米色平底鞋,一头长发梳起扎成个花苞头,她的身高一米五左右,长相清秀,她护士服上别着一只名牌,上面写着叶邵眉,她是来交班的四楼等候区值班小护士。她刚走进四楼的等候区就一眼见到坐在一边的程骆岩,她鲜少在病患里见到个帅哥,不由地多看了几眼。紧接着她挂上了和蔼的笑容上来搭话道,“请问您挂什么科?”
      程骆岩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心理科。”
      “秦医生的科不好挂,您有提前预约过吗?”叶邵眉的思路转了转,随即又搭话道,她的语气带着些医疗工作者独有的亲和力。
      “有。”程骆岩从病历里抽出张小纸片递给她看。
      程骆岩非常善于把天聊死,他那么惜字如金顿时让叶邵眉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正巧用来叫号的电子滚动屏喊到了程骆岩的姓名。
      “到我了,再见。”程骆岩中规中矩地说道,抬手从叶邵眉手里把小纸片抽了回来,转身往走廊尽头的心理科室走去,留下叶邵眉一个人看着他伟岸的背影。
      叶邵眉冷静了片刻,抬眼看着电子滚动屏上“程骆岩”三个字,不管怎么说好歹是知道了这位帅哥的姓名,她如此安慰自己道。
      程骆岩走到秦岭科室的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温柔地男声,“请进”。
      程骆岩打开门,踏进了秦岭的科室里。
      秦岭的科室不大,内部基调跟中心医院走廊的风格一致,科室内干净得一尘不染,但与走廊不同的是,科室里没有一点消毒水的味道,而是幽幽的香味,就像雨后沾了水的百合。此时秦岭正坐在一张办公桌的后头,他背后是一扇玻璃窗,他没有拉上窗帘,阳光从外头映了进来,他整个人笼罩在阳光里,再配上他那斯文干净的长相,活像神祇下凡。
      程骆岩不知为何,心脏突然猛烈地跳了一下。
      秦岭今日穿着件白色的大褂,里面是件用来打底的黑色衬衫,大褂上侧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他正垂着眼在本子上记录什么,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却丝毫挡不住他那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阴影。他快速地写完最后一行字,字迹随着他的动作收笔处有些拉长,他抬手将笔盖阖上,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他文质彬彬地站起身说道,“抱歉,请坐。”
      心理科室里有一张纯白色的沙发,上面铺着一张毛茸茸的毯子,在沙发旁配套的是一个矮柜跟落地台灯,这看起来就像是寻常卧室里会有的搭配,程骆岩猜想大概是想让患者放松下来才如此摆设。他将病历搁在秦岭的办公桌上,随后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程骆岩只坐了沙发的前三分之一,他的双手搭在膝盖上,周身的拘谨已经显而易见。他那栗色的碎发已经长得快能够遮住他的眉毛了,颓废与拘谨两种感觉碰撞在一起,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矛盾感。秦岭观察了他几秒钟,轻轻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从柜子里拿出一只一次性茶杯,在饮水机下倒了杯水递给程骆岩,然后拖了张椅子在他跟前坐下。
      秦岭看那病历是新拿来的,除了写了姓名、年纪、性别以外,没有别的有效内容,他没有去翻那病历的欲望,而是先开口道,“你好,我叫秦岭,你可以向我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叫程骆岩,27岁,男,身高一米八三,岩城本地人。”程骆岩说话的口气简短而又公式化,秦岭听了他的话,眉毛不自觉地向上挑了挑。
      “你是做警察工作的吧?”秦岭谦和的神情不变,又解释道,“因为警察往往会比较倾向于在书写时使用数字跟客观逻辑来表达,普通人的话会比较倾向于情感表达。”
      “是的。”程骆岩不可置否地承认道。
      “那么程警官能不能告诉我,你最近有什么困扰?”秦岭抬手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他与程骆岩双目对视道。秦岭的瞳孔是深黑色的,像一颗质地上乘充满光泽的黑玛瑙。这样的一双眼睛很容易令程骆岩联想起那个眼睛如黑夜里的星星一样的男人。
      “我一直在做噩梦。”程骆岩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秦岭闻言站起身将玻璃窗的窗帘拉上,房间里没有了阳光顿时变得阴暗了起来,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靠枕,递给程骆岩,示意他躺下。程骆岩躺下以后,闭上眼睛间对空气里幽幽地百合香气越发的敏感,甚至清晰到他每一个嗅觉末梢。
      不多时,秦岭坐在沙发旁,他温暖的手轻轻地覆在程骆岩的额头,只听他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噩梦呢?”秦岭的声音平稳而又温柔,口气听起来像是亲昵地在哄人。
      程骆岩的脑海里又涌上了那天的记忆,那个破旧的仓库,那道铁锈斑斑的门,那臭味弥漫的管道,那有着丑陋面目的毒贩,以及被毒贩控制住早已满身血污的男人。
      程骆岩暗哑着嗓子说道,“在一个缉毒现场,有个男人被罪犯控制住了,满身都是血……”
      “那个男人,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是我的同伴,是我的……好兄弟……”
      程骆岩断断续续地回答着,他双手握拳,浑身颤抖着。
      “他叫什么名字?”
      “张昊。”
      关于张昊的记忆瞬间汹涌地涌了上来。
      那是他们406寝室的副寝室长,是个家庭贫寒但为人特别阳光的一个人。他待人都很好,善良得看到路边的流浪猫都会给买袋鲜奶。离开部队进行分配的时候,六个男生只有他主动志愿加入缉毒部门,后来做了抓毒贩的卧底,就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是他死了。
      “那个梦里,你在做什么?”
      “我在执行任务,组里下达的命令是,哪怕将罪犯当场射杀也不允许让他逃逸……”那个毒贩是中央警察厅通缉的头号人物,光走私毒品的数目就够判死刑。当时在专案组里,枪法最好的是程骆岩,在有人质的前提下调派他去是当时最好的打算。
      可是,即便是程骆岩,也没有能够救下张昊,反而是他那一枪亲手送葬了张昊。
      “是我!是我杀了他!如果不是因为我那一枪,那罪犯就不会跟张昊同归于尽!”程骆岩呼喊道,他心里的愧疚与同伴离世的难过混合在一起,让他不自觉地淌下一行泪来。秦岭的手紧了紧,他从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他温柔地替程骆岩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不是你杀的,杀张昊的人是那罪犯,你杀了那罪犯,就已经替他报了仇。”秦岭伏在程骆岩的耳边如此说道。
      “真的吗……”程骆岩闭着眼不确定的语气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迷茫。
      “真的。”秦岭肯定道。
      程骆岩听了这话忙睁开眼坐起身,他突然地举动让秦岭一时避开不及,他的嘴唇险险地划过秦岭的脸颊,秦岭谦和的面皮差一些端不住。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将帕子塞到程骆岩的手心里,随后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后打开笔盖在程骆岩的病历上写起字来。
      秦岭重新戴上眼镜,他的耳廓通红,但他面上仍谦和而又镇定,他带了那么点私心地问道,“还不知道程警官现在在哪里工作?”
      “刚下调,在城西警察厅做片警。”程骆岩如实地答道,显然对秦岭没有刚开始那么的防备。
      “换一个工作环境对你有好处。”秦岭低着头,手上的笔唰唰地写着,“你的睡眠问题我就不给你配药了,那些安眠的药物吃多了有副作用,睡前喝杯牛奶,适当地看一些喜剧片。我个人建议你可以换个生活环境,结交一些新的朋友。”
      “好的,谢谢秦医生。”
      程骆岩正要伸手接过秦岭递过来的病历,秦岭突然一把攥紧病历,他问道,“你有我的私人电话吗?——我是说你如果要复诊的话直接给我打电话,就不用通过医院了。”
      程骆岩那边有一张孟鲸给的名片,他见秦岭打开抽屉要给他一张名片,忙说道,“有的。”
      秦岭抬眼看着他,也不追问所谓私人电话的来源,手一松间病历到了程骆岩的手里。
      “慢走。”秦岭做了个请的手势,将程骆岩送到科室门口。
      直到走出中心医院的时候,程骆岩才发觉他手里还攥着秦岭的手帕没有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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