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吟》晓拂鸾纱

23、第 23 章

　　萧未离怔怔地站着，看着院内恍若天神的叶烛落。
　　如果说昔年的叶轻晓凭借九重天的功力只身将七大魔头斩于刀下，那么如今这些名门正派送来投石问路的小棋子自然招架不住如今的叶烛落。这些名门正派白日里躬身逢迎，夜晚偷袭又如此不堪一击，让人未免觉得有些好笑。
　　萧未离明白。此次琉璃湖之会在明眼人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一场阴谋。别有用心之人用那一把传世宝刀，引起江湖的一场腥风血雨。而叶烛落到了这一步，心中或许仍抱着天真的希望，希望能将这些人威慑退却。
　　而这江湖，三丈之外，必有渐血，哪里容得天真？
　　风沙平息时，地面仍在散发灼灼的热气。叶烛落回到屋内时，发现萧未离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去。他制住他的穴道也挽留不住他，就如同他费尽口舌也无法让他敞开心扉……
　　叶烛落笑笑，身子突然一软，张口喷出一股浓黑的血液。
　　他尚未真正达到九重天的境界，不过是凭借徐野鹤研制的药物将经脉内的刚阳之气积压，而后瞬间释放才制造出短暂达到九重天的假象。而那被强行积压在体内的阳气喷发时几乎涨破了他的经脉。叶烛落狼狈地靠着桌子滑坐在地，失神了片刻，才盘膝运功调整起来。
　　九月九，重阳日。
　　山峦绵延接云岸，琉璃湖便在这山和云雾之间，在朝阳的红光下反出盈光点点……
　　湖畔旁各大门派已经结队等待。玄门、敖罟派和秩擎门作为江湖三大门派呈三足鼎立之势围绕在琉璃湖畔的平地上，期间穿梭着各个或者别有居心或者纯粹看热闹的小门派。薛家众人恰好站在玄门旁边，萧未离站在薛仰涛身后暗暗打量着场内局势。
　　阙兰寺掌教咖兰大师念着佛号从人群中走出，众人不禁向他看去。阙兰寺在江湖上有着卓然于三大门派之外的独特地位，这位年近七十的老僧据传是叶轻晓之后最有希望拿到“天下第一”这个称号的人。然而阙兰寺虽然是个武僧寺，却并无意于江湖纷争，而这位面目慈祥的老僧更是绝少出手。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过十数，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恶名昭彰之辈。在确实无法收服的不得已之时咖兰才痛下杀手。
　　没想到这次咖兰大师也亲身到会，众人纷纷议论出声。
　　咖兰手捻佛珠，缓缓走到众人之前，缓缓开口道：“老衲是在一个月前听闻宝刀醉风吟即将在琉璃湖出世之事，这说法似是空穴来风，然而各大门派却都信有其事。以老衲之见，无论此事是真是假恐怕都是宵小之徒意图不轨之举。然而前些日子三大门派的掌门人皆到我阙兰寺，承蒙看重，邀我主持此次之会。我们四人就此事争论了一夜。确如三位所说，琉璃湖之会势所难免，无论醉风吟是否在此重见天日，都应将这暗中操纵之人揪出来公审作为主要目标。”
　　咖兰声调不高，却如佛音般盖过了全场的喧嚣声，他继续道：“如果醉风吟果真出世，还望各位江湖同道以和平为贵，莫要落入圈套自相残杀。我与几位掌门共同商定出几条规则，希望各位英雄好汉都能遵守。一，今次江湖各门派汇聚于此是为宝刀之会，所以即便有仇怨的门派也不可趁此机会动手报仇；二，如若宝刀出世，刀落谁家以武定论，届时各个正道门派之人皆可上台比武。虽说刀剑相向有所损伤再是难免，然而妄伤人性命者便无资格得到宝刀。三，今次宝刀落入谁的手里便是江湖公允的事情，有不服气者尽可以在台上与人一交高低。若是事后用不光明的手段夺刀必为江湖中人所不齿，老衲等人也万万不会袖手旁观。众位同道以为如何？”
　　这几条规定制定的极为合理，众人皆哄声道“好”！
　　咖兰缓缓抬起低垂的眼皮道：“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么这三条规定还望大家铭记心中，若有人违反……”那两只看似昏花的老眼顿射出两道精光，“老衲便要行使这主持之权，请这人到我阙兰寺一坐！”
　　“这话听着有道理，可那醉风吟本来不是残笺阁的东西嘛？怎么没人说应该物归原主呢？”一个声音不屑地在人群中响起。众人下意识地寻找这说话之人，可是明明觉得这声音就在耳边不远处，却如何也找不到人。
　　萧未离眉头微皱，便看到一个武服之人在人群中大叫：“是那个人！是哪天杀了玄门弟子的人！肯定是那个人！我认得他的声音……”这名男子大叫着，一把抽出腰刀，仿若受了什么惊吓般地在人群中乱砍起来。他周围的人急忙四下散开，咖兰大师迅速抓住此人手腕，沉声道：“这位施主，请镇定！”
　　咖兰的手抓住武服男子的手腕时，白眉一跳，惊道：“怎么是死脉……”他手捏莲花决向男子胸口点去，却觉得手下一松，那男子的整条小臂竟然脱离身体地落在他的手中。一如那天彩儿肢体开始脱落的情形，武服男子在惊恐的狂叫来。咖兰面呈怒色，一掌向男子的天灵盖拍下，男子应声而倒，立刻气绝身亡。死后的肢体果然碎裂成几块。
　　咖兰面上又怒又痛，道了声佛号，便看着脚下的碎尸久久不能言语。
　　玄门掌门沈之松沉声道：“大师慈悲胸怀，宁肯自造杀孽只为让此人少受痛苦，已是善行！只是杀人这魔头屡次暗中害人却不得不防。”
　　咖兰闭眼叹道：“尚未见到醉风吟出世，已有两人白白送了性命，江湖恐怕……”
　　众人皆知道咖兰尚未出口的话是什么，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沈之松扬声道：“如咖兰大师所料，此次醉风吟出世必定是魔道中人想令我武林正道自相残杀的手段。醉风吟尚未出世，这些邪魔外道说不定还有怎样的手段在后面等着。若是看热闹的朋友现在退去尚且来得及！”
　　没有人动，甚至没有喧哗的声音。
　　咖兰面露苦笑，如雪般的长眉轻轻地抖动着。
　　沈之松继续道：“既然没有人想离开，那么请各位严守咖兰大师宣布的三条规定。也请以江湖道义为重，宝刀为轻。如遇邪魔外道，我们武林正道人士必定同气连枝，共诛魔道！”他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众人齐声应“是”。
　　萧未离冷笑连连，却听薛仰涛秘音传声道：“昨夜三大门派联手，以暗中培养的死士试探残笺阁。那位叶阁主的功力似是不逊叶轻晓当年。你对于牵制他可有把握？”
　　萧未离轻笑，同样以秘音道：“外公放心。只是这三大门派如此‘同心协力’会不会有些麻烦？”
　　薛仰涛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都丝毫未动。“只有一把刀，他们会同心协力到什么时候？”
　　萧未离笑笑不语。许久薛仰涛又淡淡飘来一句，“你自己小心。”
　　转眼便到了午时，琉璃湖未见任何动静。各个门派似乎对这情况早有准备，都在各自所在之地坐下。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江湖人世也围坐起来，食用起自带的干粮。
　　关于这醉风吟究竟如何“出世”，众人都好奇的讨论纷纷。
　　一个与众江湖众人相比格外不协调的身影从草丛中慢慢的走出。是一个背着一捆柴的老汉。
　　“喂，老伯，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快些走吧！”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年笑道。
　　那老汉似是没有听到般继续往人群中走来。
　　“喂！说你呢！”那少年笑道，“莫非是个聋子？”
　　老汉依然不语，浑浊的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这么一来，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老汉吸引来。
　　这老汉看来已有古稀之年，瘦小的身子还不停地颤抖着，似乎随时都能归天的模样。只见他颤巍巍地将捆柴的绳子解开，然后捡起散落在地的枯柴一根根地向湖中抛去。那枯柴有的是树枝，有的是砍成条的木身。第一段枯柴即要落水时，不知哪个门派的人恶作剧般地发出暗器将枯柴打断。在众人的哄笑中，老汉每抛出一段柴，便有人发出暗器将木柴打断。
　　薛仰涛低声对萧未离道：“这人的出现和举止未免诡异。你看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萧未离也仔细地注视着老汉的一举一动，笑道：“大家都在静观其变，外公何必心急？”
　　老汉背来的木柴已经扔了七七八八，他拾起其中最粗的那根高高举起，又似乎不堪重负般地向后退了几步。这般举动落在众人眼中，便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粗的异常的木柴。
　　突然，一柄飞刀突然向老汉手中的粗木打去，只听“叮！”的一声，竟然是金属相撞的声音。这一声的余音尚在，接连几发暗器又接踵而至。
　　“住手！莫伤到人！”咖兰大师踩着行云流水般的步法瞬时便用自己的身子将那老汉挡住，袈裟稳稳地震下了几枚暗器。
　　“醉风吟定然就在那截木柴里！”不知是谁把这句众人心中的猜测喊出，人群中顿时躁动起来。似乎受到众人呼号的感应一般，那遭受了暗器群击的木柴碎裂开来，露除了藏在干柴内的剑柄。
　　咖兰头都不回的回手一抽，一把形似弯道的长刀已出现在他手中。那刀身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几乎是把大号的砍柴刀！
　　咖兰微微皱眉，紧握住刀柄，将内力全部灌入其中，片刻间变见他面部涨红，额角也浸出汗滴。众人皆屏息以待。突听咖兰一声怒吼，震的树木都飒飒抖动，那把刀上的锈迹在他精纯的内力下纷纷碎裂……
　　谁也没有想到，名震江湖的醉风吟竟然是这样一把薄若蝉翼，形似弯月的长刀。刀身白亮，反着湖水的盈光与日争辉，两道肉眼难辨的凹槽卧在刀身的两侧。
　　“真的是醉风吟……”薛仰涛竟然不自紧地喃喃出声。不止他如此，连同三大掌门在内的江湖人士都如入了梦似地痴迷地看着咖兰手中的醉风吟。
　　醉风吟，浅波笑……
　　那不只是一柄刀一把剑，那是称霸武林的传说，是每个江湖人深藏在心又昭著在外的名誉和野心……
　　“醉风吟已现世，应当物归原主了。”一个清朗的声音缓缓的响起，叶烛落双足如飞般地踏在半人高的草尖上。他说话的时候，双手变换着扣出各种剑诀。
　　咖兰的面上瞬间冷汗直下，握住醉风吟的双手竟然飒飒地抖动起来。醉风吟“嗡嗡”地鸣叫着，剑身竟努力地挣脱咖兰的双手，似是对叶烛落手中的御剑诀作出呼应。
　　咖兰心下惨然，他已用上了全身的内力与叶烛落相较，却没想依旧落入下风。剑上似有千钧之力般的要从自己的手中直冲而去……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怎么会？失传已久的御剑术！！”
　　“不！叶烛落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他只能将剑用内力吸回。你看他的手法并没有能力让剑变换招式的剑随心动。
　　“快！去住咖兰大师一臂之力，否则醉风吟便要被叶烛落夺走了！”
　　几个门派掌门飞身向咖兰奔去，而那剑柄已从咖兰的手中挣出，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醉风吟如长了翅膀的归雁般向叶烛落的反方向直直飞去。突然……
　　一条白色的影子犹如一道白光从地上窜起，这影子的去向正是醉风吟飞回叶烛落的方向。如果那人没有惊天地只能，怕要被这醉风吟穿个通透！
　　“果果让开！你接不住的！”叶烛落狂吼。
　　“不然你不放手，不然便让它穿过我。”
　　萧未离的身子犹如翩然的飞鸿，面上尚且带着一抹柔和的笑。而那嗡鸣着的醉风吟刀尖已抵到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