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吟》晓拂鸾纱

24、第 24 章

　　醉风吟的刀身在咖兰脱离松手后，便如同一把注满两人内劲的快箭般迅猛刚劲，即便叶烛落及时撤力，却依旧势头不减地向萧未离刺去。
　　萧未离凌空飞起，脚下没有着力点，在刀尖即将刺入胸膛时，双手运起全部内力将醉风吟死死握住。醉风吟嗡鸣声顿时响亮的刺耳，又似因染了萧未离双手上淋漓的鲜血兴奋的嚎叫着，刀身上的余力带着萧未离的身子依旧向后飞去。萧未离憋住一口气，将身体猛沉下去。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终于停下了脚步。
　　喉头一热，薄唇抿紧，硬将欲喷出的血液狠狠地咽回腹中。刀身依旧在他手中嗡动着，而刀尖已刺入胸口寸余。“不要过来！”萧未离头也不回地道，将醉风吟从胸口中抽出，反手架在自己脖子上。
　　叶烛落停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萧未离，说不出话来。
　　萧未离轻轻一笑，身子飞快的掠去。
　　“你要去哪？那边是绝壁！”叶烛落焦急的大喊道。
　　琉璃湖本是高山腰上的一汪死水，两面通往上山之路，一面向下，唯有最后的一个方向便是这高山之中如同断裂般的一处绝壁。在整年的烟云中，深得望不见底。萧未离正如飞燕般地向这个方向掠去。
　　三大掌门对视一眼，没有想到竟会出现如此情形，便欲飞身向萧未离的方向追去。在他们抬脚的时候，爆炸声竟从脚下响起。轻功尚好的人便提着身子四处躲避，而一些人却被这早已埋在琉璃湖畔的火药炸得肢体碎段。叶烛落一心想去追萧未离，见到眼前的情形，又不忍置众人于不顾。顺手从爆炸燃起的火光中救了几人，终于咬牙向绝情崖的方向奔去。
　　似是看到叶烛落的离去，几个丑陋矮小异常的人面目狰狞地从泥土中窜出……
　　春末夏至的时节，山峦间的风却如刀刻骨般地寒冷。寒风将萧未离单薄的衣衫掀起，胸口的怒红在那一袭白衫上绽放的艳若桃李。萧未离临崖而立，醉风吟依然架在柔嫩的颈子上。
　　“从没听说有人从绝情崖上跳下去还有生还的。”叶烛落的面容因为惊恐而僵硬着，他远远地向萧未离伸出一只手，“果果，你回来……”
　　“回不去了……”萧未离手中的醉风吟微微一紧，一屡红线便出现在那白皙的颈子上，鲜血顺着醉风吟流了下来。叶烛落急忙停下脚步。
　　“我不明白……”
　　“你全都明白！”萧未离突然扬声长笑，笑到几乎无法呼吸。“你只是不知道，其实我也全都明白。”
　　“果果，你在说什么？”
　　萧未离止住了笑，大声道：“我问你，当年我的父母死在谁的手下？”
　　叶烛落一愣，静默了片刻，开口道：“独孤愁。”
　　“我爹自叶轻晓樊筑山一战后便带着娘大隐于市，独孤愁一个空有武功，没长大脑的魔头是怎样找到我爹娘的？”
　　叶烛落轻轻垂下眼睑，许久……“是我派人将他引去的……”
　　虽然早知如此，萧未离的心依旧狠狠地一揪。他惨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我爹本就是残笺阁的人，对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映雪洞独自修炼的时候很寂寞，常常会独自想一些事情。譬如：你残笺阁并没有搜集到天下武学，为何会有我爹成名的相思针？譬如：楠叔为何从我来到残笺阁的第一天起便对我如此宠爱？蛛丝马迹太多了，多得几乎件件都萦绕在我眼前，残笺阁里到处都有爹曾经存在过的印记。竹林里的针痕，大石上的笔迹。于是我猜测，其实相思针本就出自残笺阁……但是当我想明白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好几年过去了。或许我天生便是无情之人，爹娘如何待我，我早已记不清晰，我却……只记得小时候你待我好的点点滴滴。”
　　“残笺阁容不下背叛之人，我不说，你自然明白。”叶烛落低声道：“只是，我不忍亲手杀死他。更没想到，独孤愁竟然放过了你。我在看到他们的尸身时才知道你是他的孩子……果果，你恨我么？”
　　“恨你害死我父母？不，我不恨……”萧未离轻笑，“爹娘生了我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孩子，是他们的不幸。我在知道这些后依旧想讨好你，是我的不幸……”
　　“果果……”
　　“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听我说！我听多了你的谎话，已经不知道哪句是真的了！”萧未离怒吼着：“你当我是傻子？其实我全都知道！”
　　“我知道，我杀死哥欢那晚，其实根本是你有意的默许，否则病弱的哥欢怎么敢在残笺阁动手杀人？那是你对我的第一个试炼。”
　　“我知道，两年前我所遭遇到的人事亦是出于你的安排。无论是吴善吴良两兄弟，还是后来的黄山派，他们都是受了你的操纵，在傻傻的在我的手上丢了性命。”
　　“我还知道，这两年我所在的杀手组织，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我所杀的大部分人，其实都是你的眼中刺。而我后来还你的万两黄金也绝大部分出自你残笺阁。我知道我只是你养大的一只猫儿狗儿，你不在乎花那点钱逗着我玩。”
　　叶烛落如遭雷击，面色变得煞白，冷汗一滴滴地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滑下。
　　“哥哥，你怕了。”萧未离认真地看着叶烛落，却像只是在陈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实般地说，“你尚且不怕我知道你是害死我父母的人，却怕我知道你伪君子的面目……”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演的太认真了，假装对一个人好，假装爱惜一个人，是不是自己入了戏，却出不来？”
　　那个风清月白柔和温厚的叶烛落死了，只剩下在萧未离面前苟延残喘的一缕孤魂。萧未离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他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开始被摆错了位置，终于无处安放的棋子……
　　“你说什么要一起去面对？如何面对？怎么面对？让我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在你制造的假象中感到满足甜蜜？”萧未离轻轻垂下手中的刀，甜笑道：“其实我恨你，真的恨你！你若要用我，便应干脆彻底一些，何必作出那副在乎我的样子？偏偏我是如此卑贱，只要你肯给我一点甜头，我便觉得快乐的不能自已。就这样吧，好不好？你离开，继续你一统江湖的大业……”
　　“不好。”叶烛落不让他再说下去，却无法再开口劝说他回到自己身边。一肚子的话在他的身体里翻腾着，他却不知道该先拣出那句开口。叶烛落低下了头，因为羞愧，因为疼痛，也因为他那无法对人道出的脆弱。
　　他想说，自从自己被叶轻晓捡来抚养长大，他也从未学过去爱惜别人。他在遇到他之前的十七年里，只知道什么是他的使命。而那个小小的幼童令他感到快乐，也让他惶恐。他收到师父的最后一封书信上，便写到：“你可否还记得你是什么人？可否知道我为何要养你教你？我若再看到你如此忘情，便要取了那孩童的性命，你自重！”
　　他想说，他其实很想保护他，所以才送他去映雪崖。他承认自己对萧未离一次次的试炼和利用，那是因为他自己认知的江湖本就充满了残忍的血腥。他想有一天，当他能骄傲地面对自己的师父时，可以让果果也无愧的站在自己身边。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练到最后恐怕难逃爆体而亡的结局，所以他利用男色的□□释放阳气，只因为女性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他想告诉他，他其实根本没有喜爱过任何人，无论是女人还是那些少年。可他羞于启齿。
　　他想说，他隐瞒甚至欺骗了他很多，可是那夜的话，却是真的。他在与自己的一次次交锋中，终于败下阵来。他以为自己快要突破了九重天的境界，即便有一天面对师父，或者也能够保住他，所以他终于下定决心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他还想说，他确实害怕。他怕他这样摘下自己的假面。若不为师父的愿望，他本不在意全世界都知道他的满腹心机和为善。可是他怕他知道，他希望他永远是那个崇拜着自己的孩童。
　　他最想说的是，他对他的感情并不纯粹，也不勇敢。多少的私心、懦弱和利用夹杂在里面。而走到今日，他终于悔得痛彻心扉。
　　终于，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出口，抬头时，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崖边……
　　叶烛落整个人如刀刻斧凿的雕像般滞在原地，然后才风一般地冲向悬崖。山谷的裂缝间只有一片缭绕的云雾……
　　“啊……”叶烛落趴在崖边狂声大叫起来，风吹着他的长发狂乱的飞舞着。
　　苏荷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叶烛落歇斯底里的样子。她急忙把他从崖边拖回来。拨开铺在他脸上的长发，才发觉他竟已经泪流满面。叶烛落紧紧的闭着双眼，嘴唇上满是咬破的鲜血，“他跳下去了……跳下去了……”
　　“阁主！湖畔有埋伏，那些人……”
　　“闭嘴！”苏荷回头轻轻喝道。
　　叶烛落依然紧闭着双眼，口中喃喃着，“他跳下去了……到底跳下去了……”
　　他也未及说起，早年他们共同种下的果树，已经高大的长了满园……

作者有话说

　　觉得像喝白开水喝多了 自己有些提不起胃口来了……
而终于写到2.5号出场的时候了 自己却有些疑惑，下面是不是终于也成了一桶白水
anyway……终于到了下卷
我爱的人物终于要出场了（不爱叶烛落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