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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喜当爹的纯阳 ...

  •   谢景行这一去,就是数月。风雨渐冷,寒梅渐开,眼看柳青未的产期是越来越近了,谢景行这个一家之主还是没有回来。
      石翁心下愧疚,每日晨昏定时求见柳青未,商量一切大小事宜。自己将要临盆,新婚夫君许久不归,音信全无,柳青未不仅毫无芥蒂,反而时常宽慰石翁,使得石翁大为感动,私下里连连称赞,越发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怠慢之处。
      这日彤云密布,朔风西卷。石翁的右眼皮从醒来后就一直在跳,慌得他连忙烧香拜佛祈祷一切平安,提心吊胆了整日。入夜后,雨雪雰雰,天地一片白茫茫,众人都早早歇息,石翁依然顶着风雪带着一干家院巡视。
      夜气如雾,东苑重檐楼阁影影绰绰,人声俱无,唯有飞雪簌簌飘落。想着不多久,谢家就会迎来一位新的小主人,石翁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凶兆可千万不要应在娘子身上。
      他心中忧虑,巡视了几圈,确定一切无虞后才回去。但他始终无法安眠,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入睡。然而半梦半醒间,就听到有人“砰砰砰”地敲着房门:“石翁!石翁!不好了!不好了!”
      石翁猝然惊醒,顾不得穿衣就翻身而起,疾步上前打开房门,劈头就问:“怎么了!”
      门外的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子……娘子动胎气了!”

      柳青未今早起来后,见外面乃是一片琉璃世界,要踏雪赏梅。被严婆婆阻止后,她按耐不住,偷偷溜了出去,不慎在园中滑倒。幸好严婆婆回来发现室内无人,立即派人出去寻找,发现柳青未已提前发动了后,急忙找来稳婆仆妇,将她抬入产房。
      石翁匆匆赶来时,东苑灯火通明,鸦雀无声。在一阵阵尖厉的痛呼声后,传来一道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诸人俱都神色一振。不多时,严婆婆面带喜色出来,苦苦等待的石翁上前追问:“可是位小郎君?”
      严婆婆颔首:“正是一位小郎君。”
      石翁瞬间喜极而泣,朝着谢景行离去的方向“噗通”跪下:“郎主!谢家有后了!有后了!!”

      暖室内,柳青未拼尽了全力,终于听到了啼哭声,有稳婆高兴道:“恭喜娘子!是个小郎君!”她心神一懈,昏睡过去。直到夜半,她才悠悠醒来,勉强睁开了双眼,室内已经整理一新,绣帘低垂,沉香慢熏;身上的污秽也被清洗干净,换上轻软的寝衣。
      经历了分娩阵痛的柳青未此刻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不用她吩咐,守候多时的丹娘听见动静,拉开罗帐查看。待服侍她喝下蜜水润喉,严婆婆示意乳母将婴儿抱到她面前:婴孩包裹在襁褓里,小小软软的一团,尚不知人世的任何艰辛,天真无邪地熟睡着。柳青未虚弱地靠着隐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孩子许久,柔声道:“惟奴,以后你小字惟奴好不好。”
      惟奴?惟奴!
      丹娘心头大震,险些扶不住柳青未:娘子怎能取这个字!怎能当着外人这样肆无忌惮!就不怕被人发现!她忍不住地瞥了一眼柳青未,想提醒她还有旁人在场,然而柳青未毫无反应。她到底还是年轻,一想到被发现的后果,面上忍不住带了几分惊恐。榻旁的严婆婆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觉得甚是奇怪。

      自从柳青未诞下麟儿后,整个谢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连这严寒也无法阻止众人的欢喜热闹。石翁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老祖宗的话也不可信嘛,这哪里是灾事,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就是不知道郎主何时回来。想到这里,石翁不由又在门口驻足张望,期待着有人风雪夜归。

      门外依然飘絮飞绵,人鸟俱绝,唯有灯火星星点点。几里之外的官署内,正发生着一场谈话。
      满室寂静,一灯如豆,柳缜神色凝重地放下一本卷册:“这些证据可都属实?”
      得到了对面之人的肯定后,室内一时静默,向来温厚端方的柳缜突然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丧心病狂之徒!”他站起来疾步徘徊,痛斥道:“十三条人命啊!十三条啊!好个田弘,不过公主府一家奴耳!竟敢为了三百亩良田,就这样痛下杀手!如此残害无辜百姓,这些官吏竟然敢说是遭了强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该杀!该杀!”
      本朝开国之后重行均田制,建立了租庸调制。租庸调制初时颇具成效。但百年已过,已有大量的亲贵勋臣,豪族大户受到优待而免赋税徭役。如皇亲郡王以上,命妇一品以上,勋官三品以上,职事官九品以上,老、残疾、寡妻妾与僧尼、部曲、客女、奴婢等,皆为不课户。
      由于土地不忧水火,不忧盗贼,千万顷可以值万金之产,所以权贵们会千方百计地攫 取大量的土地。不课户日增,课户日少,使得课户要承担更多的赋税。起初,每户一年只需上缴粟二石,到如今竟翻了数倍,何等惊人!百姓们不堪重负,迫不得已借贷,而高额的利息又会使百姓不得不贱卖良田,最终流离失所,成为权贵们的佃户,饱受剥削。

      柳缜沉吟半晌,忽地开口:“我决定擒下此贼,以儆效尤。你意下如何?”
      此事非同小可。田弘虽是一方豪强,但于柳缜而言,不足为惧。然而他的母亲却是湖阳公主的乳母。湖阳公主乃今上胞妹,前些年府内有一苍头白日杀人,可公主却将之藏匿府中,不肯交与京兆尹。其性情偏私,可见一斑。
      对面之人也是知道其中关由,听到询问后,他一言不发,反倒欣赏起墙上的那幅字,赞道:“这幅字可是深得二王神韵。”
      柳缜一愣,没想到会提起这个。他凝视着那副字,喃喃道:“我当初惹怒圣人,一贬再贬后,家中都苦劝我,莫要再做强项令,我当初也是痛定思过,所以题了这幅字警示自己。”
      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柳缜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又何尝不知道此举是惹祸上身。他是河东柳氏的嫡脉,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将这任干完,考评必定是优等,定能迁为一州刺史;在家族的运作下,不出几年,就可通过铨选,重回中枢。
      可是这些治下的百姓呢?他们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辛苦劳作。可即使一年风调雨顺,上者勉强饱腹,下者卖儿鬻女还不完债;更有甚者,一家横死。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烛火摇曳不定,室内也忽暗忽明,那人低低地问道:“既然如此,阿舅还要坚持吗?”

      翌日雪霁初晴,卢娘子听闻喜讯后,不畏严寒一早就赶来。侍女为她解下斗篷和毡帽,呈上紫铜袖炉。卢娘子生怕过了寒气给女儿,捧着袖炉薰衣炙手了一番,才掀帘入内。
      室内温暖如春,香气馥郁,窗纱早已换成涂以水油的桃花纸,天光透进来甚是明亮。柳青未休养了几日,身体有所好转。她起身施礼,卢娘子连忙阻止:“何必这么多礼。你这月子期间,千万得注重身体,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她睨视左右,颇为不悦:“都是怎么伺候三娘的,还不赶紧扶她坐下。”
      侍女们噤若寒蝉,越发小心翼翼。见女儿还是脸色苍白,卢娘子大为心疼:“真是苦了你了,郁娘。幸好你这头胎就是个小郎君,上天保佑,可喜可贺。”

      又是恭贺生了个郎君。
      柳青未眸光一凝,随即微笑道:“阿耶又去府衙处理公务了?”
      卢娘子将手炉塞进女儿怀里:“这寒冬腊月,可别冻着自己。你阿耶最近也没回来,一直猫在府衙,不知干些什么。我几次三番派人遣他回来,到现在也没个回信儿,恼人得很。”她环顾了四周,带了几分热切:“别提他了,孩子呢?”
      惟奴此时已睡醒,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卢娘子看着白嫩嫩的外孙,一颗心都要融化了,喜悦之情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笑开了花:“乖孙,我是阿婆啊。”她一边逗弄孩子,一边道:“可取了名字?
      柳青未抿嘴笑道:“等谢郎回来取名,目前只取了个小字,叫惟奴。”
      卢娘子动作一顿,口里咀嚼了这个名字:“惟奴?”她直起身,不急不缓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烟渺渺,看不清她的神情:”哪个字?“
      柳青未蘸了蘸茶水,在案上一笔一划地写。卢娘子盯着那团未干的水迹,忽地一笑,”怎么取了这个字?“
      侍立的丹娘忍不住一僵,将头埋得更深。柳青未泰然自若,示意乳母上前,她温柔地接过孩子,声音里含着无限爱意:“他是我此生惟一,所以取了这个字。”

      世家最养生之道,卢娘子饭后必要小憩,柳青未早已在安晚堂备好枕褥。送走了卢娘子,柳青未拾起了一卷孤本:“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侍女们见主人潜心阅读,知道她一时片刻是不会有吩咐的,纷纷躬身退下。
      净瓶里新折的腊梅悠悠吐香,柳青未忽然起身,室内铺满了厚重的茵褥,踩在上面一丝声音也无。她轻轻得将帘子撩开一线,果然不出所料。她勾了勾嘴角,回到案边,从从容容地又翻起一页。

      安晚堂前,寒雪寂寥,梅花开尽,卢娘子刚刚除下钗环,就听见心腹低声禀报严婆婆求见。她微有些诧异,她虽是谢景行的外姑,但在这谢家,毕竟还是个外人,也要避嫌。严婆婆一向是规行矩步,如今她已跟随着女儿,怎么突然要私下里见她这个前主人?
      她心中几番思量,面上却淡淡:“哦?让她进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喜当爹的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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