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粑粑的穿越之路》谢颐之

15、喜当爹的纯阳

　　借着柳青未有孕，谢景行移居至自己的书斋，每日早出晚归忙于秋税。书斋是谢家的旧居，以往都是谢家的旧仆洒扫打理。不知何时，渐渐多了些绮年玉貌的侍女，一个个莺声呖呖，娉婷袅袅。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谢景行可没有此等爱好，他初时不以为意，视若无睹。可这些侍女本就是被柳青未调拨过来，知道娘子有孕，郎主又是青春年少，为了成为谢景行的姬妾，花样百出，越挫越勇。在又一次入定后，又有侍女试图素腕秉烛，自荐枕席，谢景行终于烦不胜烦，将一干人等打发了出去。

　　谢景行自幼在纯阳宫长大，没经历过平常的夫妻生活，可见微而知著，看得出柳青未对他并无情意。
　　如此正中下怀。谢景行心志坚定，并不会因轮回多世而放任自流，始终恪守纯阳清规。若不是柳青未怀有身孕，他早已捐赠家产，出家修道去了。
　　可因缘已结下，谢景行做不出这等为了一己之私抛妻弃子的行为，自会承担起责任。柳青未既然对他无意，正好可以和离再醮；至于孩子……他思虑多时，决定日后观其心志如何再做打算。
　　是以这二人虽名为夫妻，同处一家，却各自偏居一隅，甚少相见。

　　秋税征完后，谢景行好不容易得了几日空闲，柳缜却于深夜秘密地召见他。回来后，谢景行唤来了石翁，告诉他自己不日就出门，家中事务就交由他来料理。
　　吩咐完一切后，石翁并没有立即退下，他踯躅了一会，问道：“郎主不知会娘子一声吗？”
　　谢景行一怔，他孤身一人，离群索居惯了，向来我行我素，哪会想到这种事情。此刻被石翁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是有家室的。

　　盖闻夫妇之礼，是宿世之因。累劫共修，今得缘会。
　　谢景行记得幼时，有一邻女上山哭诉自己的夫郎。终年清冷的纯阳宫连续几天都是那女子啼哭声，惊动了一位观山听雪的师姐。师姐问明缘由后，曾念了一首诗。那首诗简简单单，只有两句，还是年幼的谢景行记得很是清楚：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想起此世的妻子，出身大族，知书达理，从不盛气凌人。与他相处时，永远噙着笑容，仿若一尊美好无暇的玉雕。
　　倒真是至近至远，至亲至疏。他无动于衷，阖目静坐：“不用，你知道就可以了。”

　　石翁不知道谢景行有和离的心思。他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来这两人貌合神离。按理说，娘子有孕，郎主应该愈加恩爱才是，怎么关系日渐淡薄？他是看着谢景行长大，自然希望他能夫妻相爱，花好月圆，而不是形单影只，孤灯独照；再者夫妻不和，不说传出去名声受损，单是这满院子都是柳家的旧仆，让舅姑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石翁忧心忡忡，苦劝谢景行。谢景行知道老人家是一片好意，只得答应明日就去东苑见一见柳青未。

　　旬月不见，柳青未如今已显露出孕相，腰身日益圆润；可眉间愁思点点，整个人消瘦许多，削肩素颈，弱不胜衣。
　　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二人沿着小园香径信步而游。他们默不作声，左右也都敛声屏气。也许是因为怀有身孕，柳青未神思不属，连路边横出的垂杨都未注意，直到谢景行为她拂开枝叶，她这才惊觉：“多谢郎君了。”
　　见柳青未似乎郁结于心，谢景行问道：“郁娘可是有心事？”
　　基于两人并非亲密无间，谢景行不觉得柳青未能吐露心声，果不其然，柳青未喁喁细语：“只是如今怀有身孕，时常觉得精神倦怠，不曾好眠而已。”
　　谢景行虽精通医理，但终究不是万花谷裴元那样的妇科圣手。他沉默了一会儿：“我这儿有一味自己调制的信灵香。你若不嫌弃，晚间我让人送过来。”
　　柳青未浅浅一笑：“信灵香？这不是道家香方么。听闻此香焚之可以安神定志，那郁娘就觍颜接受了。”
　　听闻谢景行即将出门，会有一段时日不在家中。柳青未神色一动，并未追问何事：“谢郎勤于王事，郁娘自是理解。谢郎放心，郁娘会好好操持家中，不让谢郎有后顾之忧。”

　　复行数十步，便到了之前的水榭。时辰尚早，二人就在此飨食。侍女们连忙列雕屏，铺茵褥，陈案几。可为首之人已不是丹娘，而是一位陌生的妇人。虽头发花白，却安辞定色，止进有常处，不失尺寸。见谢景行注意到她，柳青未轻声解释：“这位严婆婆，阿娘特意让她来照顾我的。”
　　谢景行了然；这位想必是卢娘子身边的积年老仆，丹娘等人自然是要退一射之地，说不定连柳青未也要尊重几分。他颔首示意，与柳青未入内飨食。然而一落座，这位严婆婆轻声提醒：“娘子，歪了。”
　　谢景行不解何意，见柳青未顺从地搭着丹娘起身。随后侍女将她有些歪斜的茵席铺陈得方方正正，四角压上精巧的犀璩席镇。柳青未一丝不苟地敛衽曳裾，重新正坐，姿态端庄，目不斜视，似乎连衣袂裙裾都放得不偏不倚，中正整齐。
　　严婆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垂手肃立到一旁。丹娘见一切都妥当了，轻轻击掌，两侧雕屏后的坐部伎敲打奏乐。谢景行一听，发觉这声乐缓慢肃穆，乃是金石之音，不是平常所奏的燕乐。
　　他心下疑惑，但并未开口询问。眼下正是菊黄蟹肥时节，可柳青未有孕，不能食这寒凉之物，庖厨别出心裁地做了一道金银夹花平截——乃是将剔好的蟹黄、蟹肉放在擀好的面团上，卷成花卷，截成小段上笼蒸熟，因呈现出黄白交织的颜色，所以名为金银夹花平截。
　　这道蒸饼恰合柳青未的心意，她正欲举箸品尝，一旁侍奉的严婆婆膝行上前，悄悄阻止：“娘子，割不正不可食啊。”
　　她案上的金银夹花平截已事先切好，只是截面不甚整齐，露出了洁白细腻的蟹肉，黄灿灿的蟹黄流淌出来，像凝脂一样晶莹诱人。见柳青未还没有动作，严婆婆又劝诫道：“娘子，老身也是为你好。我是过来人，您现在有孕，一切都需注意。”
　　柳青未垂眸道：“嗯，婆婆说的是。”她若无其事地放下筷子：“那我不吃了。”

　　正坐久了极累，所有会放置凭几供倚靠，可柳青未身旁的凭几已被严婆婆撤掉。谢景行注意到柳青未已经几度调整了姿势，努力不使自己歪斜。他停杯投箸，轻轻地敲了敲案几，旁边侍奉的仆从立马会意，示意停下奏乐。场内一时无声，谢景行淡淡询问道：“为何要撤掉凭几？”
　　严婆婆不卑不亢回答：“郎主有所不知。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单脚站立），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夜则令瞽颂诗，道正事。如此，则生子形容端正，才过人矣。”
　　谢景行挑眉道：“哦，所以你这样做是为了郁娘？”
　　她侃侃而谈：“正是。岂不闻太任，文王之母，挚任氏之仲女也，王季娶以为妃。太任之性，端一诚庄，惟德之行。及其娠文王，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生文王而明圣，太任教之以一而识百，卒为周宗。”她深拜下去，“老身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娘子着想，请郎主明鉴。”

　　谢景行静静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并未理睬，看向柳青未：“郁娘，你愿意吗？”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问话，柳青未一时有些怔怔：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要求她乖巧听话，安分守己，从来没人征求过她的意见，问过她愿不愿意。
　　——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余晖里，她一动不动地正坐着，然而脸上缓缓漾出温和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柔顺：“郁娘愿意。”

　　柳青未如此一说，谢景行也不再好插手处置。次日清晨，他动身离去。花圃深处，多日愁眉紧锁的柳青未终于舒展眉头。一路漫步而来，只觉处处风光赏心悦目，她颇有闲情地摘下来一朵芙蓉花，在鬓边比划着。身旁的丹娘见柳青未心情正好，试探道：“三娘，郎主如今走了，您不处置那个严婆婆吗？”
　　柳青未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女，继续把玩着那朵风姿绰约的芙蓉花：“庖厨今日备了些什么？我有些饿了，你让人在这里摆饭吧。”听她如此言语，丹娘再多的话都吞回了肚子，知情识趣地退下。
　　虽已入秋，但在花匠的精心料理下，花圃依然是姹紫嫣红开遍，清风徐来，摇曳起舞。柳青未独自凭栏，望着满园花木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化在风里：“处置了她，那谁来给我阿娘通风报信呢？”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建议我听歌找下灵感，结果发现了一首好好听的歌《清绝》。开启了洗脑循环，嗯，果然灵感迸发，然而是关于下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