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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姑苏朱家 ...

  •   君到姑苏间,人家皆枕河。
      天才方至辰时——贺鹤一手抱着谢拂雪,一手替他隔开熙攘的人群,好容易在一处画舫前停了下来,便冲船上拱了拱手,问那坐在船中的娘子道:“姑娘,叨扰一下……我从外乡来,敢问这城中可有什么行商人家?”
      那娘子正懒懒地靠在船上,手拿着檀木梳一搭没一搭地拢着发,听见这话便抬起头来,正好瞧见闲站在岸边啃包子的谢拂雪,又拿手掩着轻打了个将醒未醒的哈欠,回道:“姑苏城里行商的这么多,我哪知道你说的哪家?”
      “……”
      贺鹤一噎,只得又硬着头皮解释道:“唔,那家的门前有两个大石狮子,廊下挂了几只彩灯,大门是用油漆了的朱门,上面有两个兽环……”
      “去去去……你诳我呢?”
      他话还没说完,女子便皱着眉头打断了他:
      “这城中人家莫不是个个都是如此情状?按你这说法……绕是土地来了也没法儿替你找出来。”
      “……”
      贺鹤沉默,再一看对面女子那眼神——清清白白地像是瞧见了痴儿的神态,不由得在心中呻吟一声,心下更是觉得自己丢脸至极……
      实则真不是他颠三倒四不知所谓,而是阿拂他告诉自己的时候,就是这么一板一眼地说下来的!
      贺鹤彼时站在人潮汹涌的姑苏城中听完谢拂雪那一番明显是胡乱扯出来的话,当时便觉得晴天霹雳,脸上一时绷不住又成了那副僵笑的模样,却仍握着谢拂雪的肩强撑道:
      “……你还记得其他什么景致么?”
      阿拂他看着贺鹤那番手足无措的模样,微微偏了偏头,天真无邪道:“嗯!我想起来了——其实我家门前还养着一只大黄狗……”
      贺鹤:“……”
      贺鹤心里苦。
      日头渐起,河边也渐渐地有游人三三两两地到了那画舫前,见着贺鹤似一根柱子般的僵立在原地,不由伸手推了他一把:“喂,你到底要过河没有?”
      贺鹤微叹了一口气,侧身让那游人进了画舫里,对着那娘子道了一声谢,转身抱起已将包子吃得干干净净的谢拂雪就要走。
      “……等一下!”
      女子撑起船桨,站在那船上见着那精致可爱的小儿郎,心下还是被谢拂雪那神态弄得心软,犹豫了一瞬,不由得连带着对贺鹤的态度也好了些,开口唤道:
      “城中最大的商贾之家便是城东朱家——我听说他家最近正忙着摆宴,邀了不少人,你若真要找人不如去他家看看?”
      言未尽,人却已随着水波渐渐行远,贺鹤听见声音回头看去时,那船已涌进了湖上千万家画舫里,再也寻不见踪影。
      “多谢姑娘!”
      贺鹤听得这话精神一振,站在岸边冲湖上喊道。
      湖上一时细风迎面,零零碎碎地在水面落下几片叶子来。
      阿拂趴在他胸前听得这话,胡乱将满掌的油抹在贺鹤衣襟上的动作一顿,眼中神色闪了一闪——居然这么巧?
      既然已知了那谢家在大摆宴席,贺鹤也不再在城中无头苍蝇般地乱撞,便又照旧在姑苏城中要了一间客房,将阿拂安置妥当以后,便就要先去寻那制毒的老儿。
      阿拂却不愿意一人守在客栈里等贺鹤回来——尽管贺鹤安慰他说已经替他订了一大把的糖葫芦以及糖画,只等着店里的小二送上来,阿拂却仍是不依不饶,只伸着手要他抱。
      “……”
      贺鹤犹豫了一下,对他道:“你等我一下。”
      说罢便不等阿拂作何反应,折过身匆匆关了房门走了出去——谢拂雪在原地怔愣了半晌,心下有些疑虑他将自己一人关在了原地,便自己凑到窗前去看院子里的动静,果不见了踪迹。
      “……啪!”
      谢拂雪重重地合上窗,勾唇冷笑了一声。
      ——贺鹤关上房门,望着院子里那棵树犹豫了一下,提气几步跃至了树的最高处,借着树上细密的叶子挡住了身形。
      那树上的鸟儿被他惊得飞出几只,落在客栈的屋檐上冲他叽叽喳喳地叫。
      贺鹤轻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借着树叶的遮挡从后背拔出了纯钧:“剑兄。”
      “……”
      纯钧果然还是同前几日一样,睡在剑里没理他。
      贺鹤皱眉,不死心又唤了几遍,纯钧仍是毫无反应,光华黯淡地躺在他手里,死活不应。
      贺鹤心下有些疑虑:难道那回真将它的灵气耗得差不多了?
      便又拿着它在树上磕了磕。
      纯钧:“……”
      贺鹤心中沉了一沉:但凡纯钧有一丝灵气,也不会忍得住他如此随意地对它。
      他心下一时有些无措,但又疑心纯钧只沉睡在了其中,将养几日便又生龙活虎,于是犹豫了一瞬,便凑近它道:
      “剑兄,你放心……我这回去寻那老儿,是绝对不会拜他为师的!”
      “我就是顺道看看他,怕你动怒,所以才躲在这儿同你说说,你安心便是。”
      贺鹤说完,又心安理得地摸了摸纯钧的剑鞘——左右请教几个有关毒术的问题,便也算不得什么心思不正罢?
      贺鹤如此这番想罢,便反手又将它插在了背上,在空中跃了几跃,便又施施然地落在了客栈的门前。
      贺鹤伸手推开了房门,冲屋里的谢拂雪唤道:“阿拂,我……”
      谢拂雪却是站在窗边背对着他,听着这声音心中先是一震——他竟还没走?
      于是便慌忙收起脸上的神情,转过身来却先不看他,只低着头站在原地委屈道:
      “我只为……贺大哥你不要我了。”
      说罢便伸出手来,双眼泛着雾气,几步间踉踉跄跄地朝着贺鹤跑了过去——贺鹤见着他那番模样,什么都来不及想,心下便先是一痛,哪里还要谢拂雪自个委屈巴巴地跑过来,自己几步走上来便抱起了他:
      “……对不住。”
      贺鹤抱着他,愧疚道。
      谢拂雪紧扑在贺鹤的怀里,被他抱得差点要喘不过气来,听他这话心下又是一阵好笑,便也扯紧贺鹤的衣襟,小声道: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贺鹤点了点头。
      ——在察觉到贺鹤那番动作之后,谢拂雪黑亮的眼睛里笑意更是似藏不住了一般的,无声地在他怀里将眼弯成了月牙儿。

      因了谢拂雪那一番折腾,贺鹤心疼他,便也歇了赶着要去见那老儿的心思,恰好楼下小二送了糖葫芦与糖画上来,他便将那物什一应全摆在了红着眼的谢拂雪面前,温声道:
      “累了罢?先吃,吃完了我们再去。”
      “……”
      谢拂雪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抓起根糖葫芦凑进了贺鹤的嘴里:“贺大哥同我一起吃。”
      “嗳,”
      贺鹤伸手接住了那根糖葫芦,冲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好,贺大哥儿时最欢喜吃这东西了。”
      谢拂雪:“……”
      搞半天是你自己爱吃啊摔!
      如是这般你来我往一番后,等到贺鹤终于带着谢拂雪出门时,已然到了华灯初上之时。
      姑苏的夜色醉人,不时便由得软风送来阵欢声笑语至耳边,行在其间,端得是叫人身心愉悦,流连忘返。
      贺鹤带着谢拂雪在城中往那小巷中绕了约莫有一个半时辰的功夫,最后终于在一处门前种着柳树的破落的房前停了下来。
      贺鹤远远地就将他放了下来——他一路上对谢拂雪说尽了那老儿的喜怒无常性情歹毒,惹得谢拂雪也对着这隐于市井间的老人好奇了起来,便也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看着贺鹤去叩门——
      他倒要瞧瞧……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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