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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状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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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信先到,人却隔了一天才回来。
两位大人进了皇宫之后终于有隆重的仪仗接引他们,而朕就站在他们寝殿“天顺堂”前的石阶下,眼睁睁看着那一排金色长龙驾着两个“龙头”过来。
朕做皇帝的不用跪,朕身边的内侍们跪了一片,搞得朕是鹤立鸡群。
“吾儿,爹回来了。”上皇乐呵呵地在人堆上摇着小臂与朕招手,王爹霸气侧漏,大马金刀地坐他旁边一架步辇,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过朕,似是要找朕的茬,好有借口再打朕一顿。
“上皇泰安,王父平安,”朕反正也不看他们谁先下辇谁扶谁,虐狗虐不着朕,半低着头问安,“儿已叫人将天顺堂洒扫了一番,上皇王父若是累了,可随时入内堂歇息。”
上皇走来朕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赞许道:“数月不见,吾儿越发英俊了,有乃父之风!来,雨山,来看看吾等的好儿!”
雨山是王爹的字,其名柴单字一个霆,朕是谓柴暴君也。
朕确实这些年是越长越有英姿,肚子也不怎么痛,也不怎么出血了。
当初还因为这事蹊跷而再问老丞相,老丞相豁了半口牙还颤巍巍说,朕实非邻国的常人女子。总之先叫太医给朕把了个脉,脉象差不多与众人一般,除了肝火有点旺之外无甚毛病,因为实在找不出原因就算了,终归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之后朕是越长越男人,就是筋肉长不太出来,身量和容貌倒是都有那足以风流的意思。
王爹又扫我一眼,略过了金冠锦衣,透过皮相看本质,终于露出些许满意的姿态颔首:“看来我儿不曾疏于弓马锻炼。”
这二人从小便对朕的要求是一致的:上皇要朕越男人越好,王爹要朕越能打越好。
朕能长成今日这番模样,少不了他二人平日对朕的百般磋磨。
“王父的告诫,儿不敢忘。”朕应道。
朕现在起码是能跟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王爹对打两三回合的水平,虽然还是会被揍,但一般赤手空拳之人是奈何不了朕的。
朕话音刚落,脸侧便有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同时另有一只拳攻向朕的腹部,以雷霆之势想将朕一击拿下!
柴暴君又想直接动手。
朕麻木地想着,对这突袭却不得含糊,抬两手各招架住并以巧化劲,将王爹的力道勉强化解,反而束缚住这两只欠打的大手,猛地抬膝提脚就要往他下身狠狠创一下。
一条胳膊骤然箍上朕的腰际,将朕往后一扯。
力道还挺大,于是朕的手脚被迫抻了回来,这一膝又没创成功。
早便说了,上皇也是文武双全。朕只能与王爹招架两回,上皇却是能跟他打一阵的。
上皇又抬手将朕往他身上贴,就着这个姿势箍着朕举了一举,哈哈大笑:“吾儿可莫把你爹踹坏了,雨山你这会儿也别急着操练他,吾儿果真是没松懈,这可比之前重了不少。”
因为朕吃的也多。
朕耷拉眼皮任上皇撒手,引他们回天顺堂。
这险些打了一架,这些内侍还搁那儿跪着,就因为朕和上皇都没喊他们起。
说是护卫朕的那些隐卫和暗卫——虽然不知道都是丞相往里塞的还是上皇往里塞的——都跟死了一样没有动静。
朕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朕要是真遇刺了,这些做护卫做内侍的不也得机灵点儿吗,总不能指望着全靠朕自己脱困呐。
到了屋里,上皇终于是坐到他的黄金炕上了,还亲热地拉着朕的手要叙今:“城儿啊,现如今你身边有几个暗卫了?”
别有用心,他的问话别有用心。
朕抬眼看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王爹,只能老老实实先认错:“儿武学不精,不曾探明,爹给的、萧卿给的、再算上先前看见的,估摸着有七八个。”
王爹瞪了朕一眼,朕就知道算错了,只怕还是少算。
“怎的是七八个,”上皇摇摇头,“你也多挂心些,九个暗卫和一堆近侍在你爹跟你动手的时候都不曾有任何动作,这怎么行?”
好嘛,九子夺嫡。
朕也不看堂外突然齐刷刷跪了五个暗卫,只道:“可能有所忖度,想着毕竟是王爹,不会对儿有真杀招。”
上皇淡然瞥了眼堂外:“先年吾教的也不是这个,那时你还不是这个皇帝,便是死了,这把龙椅也有吾的兄弟来坐。既贵为天子,谁来杀你都有可能,你怎知道今日堂前吾是吾、而不是哪个戴了人皮面具的穷凶极恶之徒?”
他掸了下指尖,伸长了往朕的脑壳上一弹:“打杀了还是流放,城儿你自己决定,过阵子吾给你换一批好的来。”
朕摸摸脑门,摆了摆手:“叫他们再回去学学吧,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
上皇这波老兵能让活着就活着,朕先造个三十五级浮屠,丞相那边的暗卫最好是机灵点儿,不然等到上皇送来一批新的,恐怕他们是一个也活不了。
王爹坐在上皇身边,用极不赞成的眼光看着朕,但又碍于是上皇说的随意处置,没多讲什么。
朕都能听见他在心里骂朕“养虎为患”,而且还很大声。
上皇了然地挥退了跪着的暗卫,握着朕的手、老成地拍了拍,继续下一个话题:“你的亲侍呢?”
放他看情郎去了。
以后也只能叫他守着他的情郎了。
朕有些可惜地答道:“六六过些日子就要做萧卿的婚伴、跟镇北的副将成婚了,儿叫他多准备些日子,就不用他了。”
“提上来谁没有?”
忘了,不过都是内侍,有没有亲侍应该也无所谓。
虽说心里狡辩了那么一瞬,朕还是心虚地看着地面:“没有。”
“为什么不提?”上皇瞪了朕一眼,不解地要知朕所以然。
理由很简单。
因为一想到很可能会提拔出别宫的探子然后被俩老父亲臭骂一顿,朕就懒得提人,还不如先被臭骂一顿然后白得一个能信任的近侍。
朕的聪慧不为人知,只能暗自得意,再故作老实:“儿没在意,也不好临时安排。”
上皇与王爹对视两秒,然后眯起眼睛来笑着看朕:“都说知子莫如父,吾浅知一下,莫不是在等吾硬塞给你些新人?”
“亲父怎会这么想,”这已经是咬紧牙关也不能承认的关头了,朕做出诧异的姿态,“儿现如今也不是那等孩童了,怎可还坐等您的给予?”
上皇意味深长地扫过朕的脸,摇头:“儿都是当爹的债。”
几息之间,朕便感知到似乎有阵风掠过,一个修长身影在门外行了躬半身礼。
毫无疑问那是个强大的武者,只是身材上并不显现,如松如竹,他还披散着至腰际的长发,连个髻都不扎一下。
朕可没说半个字。
未等朕开口,只听上皇慢悠悠道:“你若推辞半声,吾便收回去。”
朕收起脸上的谄笑,正襟危坐:“儿岂敢,这是父命,也是恩泽,您已为了儿如此费心伤神,儿又怎会那么不晓事、做出不孝之举?”
王爹一直在旁边闷不吭声地盯着朕,没想到他还偷偷派人端了茶上来,于是上皇也没再意味深长地看着朕,而是转向看着王爹端给他的花瓷茶盏:“吾买这个回来是为了珍藏的。”
王爹面上不动声色,朕知王爹其实已心中大惊,因为他原本望着上皇含情脉脉的双眸此刻正紧盯着朕,显然是想让朕做点什么。
武者还在门外,朕捏了捏鼻梁:“武者上前,朕且好好看你。”
于是武者踏过门槛,长发翩翩,姿态端庄而不失潇洒地在朕面前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岁。此来护卫陛下左右,平疆王特赐臣名为‘状元’。”
俗。
俗不可耐。
这啥破名字啊。
就这名字,还不如不赐。
朕属实看不上王爹这赐名水平,幸亏朕当年这“卫良荣城”的名字还是上皇取的。
但朕不能表露,状元就状元吧:“起来吧,虽然是父亲赐的名,朕倒要问问你,你之后可要做状元?”
状元微抬头,疑惑但恭敬:“臣自幼习武,胸无点墨、略识之无,岂敢扰乱科考秩序。”
就算之无不识也没关系。
这叫暗示。
给亲侍赐名“状元”,这就是上皇和王爹给朕的暗示,要朕在朝堂之上放手一搏。
上皇的目光中满含慈爱,王爹依然沉默,只是小动作不断,招呼着暗卫赶紧把上皇意欲珍藏的杯盏拿下去清洗。
“习武之人怎么不能做状元?”朕笑起来,“亲父,儿忽有领悟,先年也曾有老祖一度开创过武举,那等恢弘壮阔的场面还有名家墨笔流传,虽不知为何又被废止,但儿想,武举一事总归是有益于本朝的,何不由儿效仿老祖,也于史书上留个一星半点的美名?”
上皇接了王爹递去的新茶,浅啜两口,态度和善:“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虽然这种鬼话不好信,但多少也算是上皇给朕的丹书铁契,是朕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朕对着状元点点头:“那就这么定吧,状元,你就借此熟悉一下如何能做得朕的亲侍,朕会叫六六多帮你一帮。”
状元漂亮的长发垂下,恭敬道:“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