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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古婆婆的失效保险 ...

  •   门外孟姨的身后站着一位没有气息、身形伛偻的婆婆,60多岁模样,穿着一身绣着牡丹花的大红棉袄,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看起来朴素端庄。

      “先生,这是古婆婆。”孟姨退到她身后:“婆婆,一路上辛苦您了。这位先生会帮助您的。先生,我在门外候着。”说完孟姨就微微鞠了个躬,轻轻关上了门。

      古婆婆。我接待的第一位自杀亡灵。

      自杀的灵魂因为割舍不下生前的牵绊,更没有对自我生命完成最终的交代,在死后是得不到安息的。并且,因为会被活人身上所散发的热气灼伤,他们无法太够靠近活人的住所,只能在这世间不断漂泊流浪,无处收留,自然也无处可去。灵愈师和灵魂中转所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亡者的世界与活人的世界是两个界限分明的空间,无法直接交流。死去的人想要传达某些讯息给尚在人间的人,一般通过梦境。但在灵愈师前面前,他们却可以开口说话。

      古婆婆在见到我的第一眼,红色的眼泪就簌簌流了下来。与活人晶莹剔透的眼泪不同,逝去的人流出的都是红色的液体。积怨越深,则颜色越红。

      她激动地抓住我的双手:“孩子,孩子,你帮帮我。”
      “婆婆,你先别激动,先坐下来再说吧。”

      她蹒跚地走到我的书桌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在手心里召唤出了无棱镜框,这幅镜框是爷爷留给我的遗物之一,也是我们灵愈师一族世代传承下来的宝物,带上它就可以看到亡灵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因而能最快猜测到他们的死因。

      戴上镜框后,我看到的古婆婆是完全另外一番模样——
      她一半的脸淌着鲜红的血,模糊了她的右眼和脸颊,嘴角则像脱落的拉链,无力地歪向一边。
      应该是右脸受到某种撞击,可能是撞车或是高空坠落。
      我不动声色地取下了镜框,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古婆婆,晚生叫陈远。谢谢您来找我。您享年多少岁?”
      “我呀,没那个福气过七十大寿,死在了六十九岁。”
      “婆婆,您这个年纪,原本可以多活好几年的,为什么选择自杀呢?”
      “我原以为我死了,我儿子就有救了啊。谁知道死了之后,会是这样。”她说着又开始流泪:“为什么我的尸骨都入土了,还不能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呢?我真是命苦啊。刚才那位带我来的,说你是天上来的?那是不是可以带我去天堂啊?”
      “婆婆,您听我说。生死有命,非彼人力,所能损益。生死既是天定命题,在世为人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应是坦然地接受。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作为惩罚,在死后是上不了天堂的”。
      “啊,你说什么?”她忽然失望地放声大哭:“去不了?去不了吗?为何要如此对我啊。我已经累到走不动啦,去哪里都不是办法,家也回不去啦。老天爷啊,你要是有良心,就不会这样对我。”
      “婆婆,您先别哭。”我轻拍她的背:“您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您说您死了,您的儿子就有救了吗?”
      “呜呜…我…他…”她的红色眼泪逐渐加深,悲怆的神情令人心疼:“我的阿忠啊,他得了绝症,医生说要三十万才能治好。他还那么年轻,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啊,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如我替他去死!”
      “婆婆,你这是何必……”
      “你不懂哇,我以为几年前我女儿给我买的保险能赔偿一大笔钱的。可是,可是……”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我的心瞬间揪得很痛,尤其是这样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在我面前崩溃地承受最残酷的现实,就算死了也依旧被这样的现实折磨着。

      “可是,可是……”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自杀是不能获得赔偿的啊,怎么没有人告诉我啊!怎么没有人告诉我啊!而且那份保险早就过期了啊,呜呜……”她像个无助的孩子,不停地哭着。

      那一刻,我似乎更明白之前旋木和我解释的,为何灵魂中转所会存在了。
      排除那些本身就罪大恶极而自我了结的人,总有一些善良又脆弱的灵魂是值得被原谅的。他们若不是在绝望中备受煎熬,也不会以死为解脱。
      灵魂中转所的诞生,就是为了帮助他们。这个为自杀亡灵设立的独特存在,恐怕是世界上现有的最大秘密之一了。虽然从没有人见过神,但我相信,神做每一件事都有祂自己的安排,是任何介质都无法随意揣测的。而灵魂中转所,或许是祂最大的怜悯和宽恕。

      “婆婆,您听我说,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了。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只要您找到您的平行空间灵魂,协助我完成整个施救过程,就可以去到灵魂中转所,而在那里,您是可以得到安息的。”
      “什么,什么灵魂?什么中转所?我这个老人家听不懂。”
      “婆婆,我问你,这段时间,你曾不曾听到有人在呼救?”
      “呼救?”她似乎冷静了一些,抽泣着,却不再大声哭了。
      “是的,就是在心里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这类的呼救?”
      她思考了一会,疑惑地摇了摇头。
      “您听我说,自杀的亡灵因为闻得到死亡的浓厚气息,也听得到正在痛苦中沉沦的绝望呼救,可以在世间识别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们把每一个亡灵在活人的现实世界中所锁定的目标拯救对象,称为平行空间灵魂。”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就是在茫茫人海中与你生前遭遇相同或类似的人,当他们处于绝望中,向这个世界发出求救的时候,您是可以听得到的。只要您协助像我这样的灵愈师,给活着的人带去希望,避免相似悲剧的再次发生,您就有可能去到天堂的。”

      任何恩赐都有代价,对于这些拥有二次选择的灵魂来说,他们能否获得救赎,取决于他们是否愿意协助灵愈师完成使命。
      灵魂疗愈师,简称灵愈师,是远古神脉传承下来的其中一支。我们的使命就是疗愈灵魂,但这灵魂不只指亡者的魂,更重要的是,活人的灵魂。

      她一头雾水地望着我,直到听到那最后一句:“有可能去天堂,真的吗?”
      “真的,古婆婆。”
      “那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她再次激动地抓到了我的手,那盈满泪水的污浊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希望的微弱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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