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瑜] 神形俱散在群星闪耀时》爱钱如命徐二花

3、第 3 章

　　孙鲁班的封号是一个「大」字，不得不说这十分符合孙权的审美。

　　所谓的大皇帝，大公主，大将军……好吧最后的这个封号总是像在跟他玩一个有人没机会有机会没人的无聊游戏，以至于那封盖了玉印却没有添名字的诏书压在大殿案几的最下面被孙鲁班无意中翻出来的时候，他没来由想起来当年的自己。

　　在意的从来都是自己，不在意的人向来不会在意。

　　那个人在自己最为惴惴不安——大概就是即位前——的那个时刻，曾经悄悄的，低声低语的安慰他，王气已起于东南。在后来的很多岁月里，可以夜观天象的晚上，他难免也会暗搓搓的想起来，其实他仲兄当神棍的本事，嗯也是不赖的。

　　那个人相信宇宙轮转朝代更替，当为时而歌。他们无数次私下谈论起江山和河山，家国和天下。

　　「那么仲兄是认为我是时，还是这混乱的局面是时呢？」

　　周瑜难得的坦白，又一如既往的诚恳。

　　都是。

　　当与万里湖海同列。

　　孙权从屏风内，转到屏风外，孙鲁班正施施然从殿外走来。

　　孙权负手而立，他想，那个始于韩齐王，止于霍博陆，属于过去的「大」字，就留在过去的历史当中，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孙权没机会穿越时间，否则一定对孙鲁班乱世食人花的代号深有同感。

　　用他的国玺当镇纸学字，拿皇后的印绶当行令的酒筹，开心的时候搂着他的脖子高呼万岁，不开心的时候掀凳拍桌大骂老头子。

　　老头子？

　　后来孙权比他人生当中亲密无间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当得起这三个字。

　　孙权捏了捏自己的眉头。孙鲁班从出生那天起就被宠坏了，他比谁都来得清楚。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有这样的一个女儿，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里他收到了赤壁乌林大捷的战报，他此生是丈夫、父亲、兄长、弟弟、主君，之后是可并肩之友，而如果史书从哪里落笔可以由他来挑选，什么阻拦曹公南下，奠定天下三分，在他个人的编年史里远不如教会他什么是雄烈沉着天塌下来也能顶回去来得重要。

　　终究是会被盖棺定论为「英雄」的，就像能够慢慢长成被期待的后来被总结的「年少万兜鍪」那样。

　　就像此生最辉煌的时刻总是和对方一起度过。

　　孙鲁班在台阶下提起了她的裙子，怒气冲冲的走到近来。这一天她穿着她最喜欢的那身衣服，是蜀地出产的红色罗锦，不难想象原始的布料是如何顺着长江一路漂泊直到在芜湖上岸，被送到吴国的皇宫，再由织娘裁剪成衣的。

　　他曾经亲自去看过，去过芜湖码头，也去过织造内苑，船工战战兢兢，织娘也是战战兢兢，一向抛花洒酒放飞自我自诩浪漫主义天性的孙权只好安慰自己，这是东南王霸之气，仲兄从未说错。

　　孙鲁班怀里还抱着从议政大殿上得来的卷轴，哗啦一下扔在他面前。凉凉的，削得平整光滑的竹简咕噜咕噜的散开，摊平。孙权皱了皱眉头，弯腰捡了起来。

　　是驸马的上书。

　　他不久前才看过，「黄河如带，太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之类之类他翻来覆去倒过来颠过去的已经能背下来。孙权拍拍鲁班的肩膀，半蹲下来平视她的脸。

　　「大虎也是来给阿胤讲情？」

　　「父亲呀，」他骄傲得像好斗的小母鸡一样的女儿眼睛里面隐约有泪水，像过去和他讨要任何珍玩珠宝那样将脸埋在他的臂弯之间，甚至是他们孩童的时候，几个孩子挤在他榻下，玩闹着滚在同一张虎皮之上，叠罗汉一样一个一个抱住他的膝盖。手臂之间，孙鲁班喃喃的声音透过他的衣料，「阿胤长于宫囿，父亲从前样样都给他最好的，他喜欢美酒美人，和父亲喜欢给他好看房子漂亮衣服一样，有什么错呢？」

　　他拍拍女儿的背脊，又摸摸她的头发。

　　孙鲁班仰起脸来，「庐陵太远了呀！」她记得儿时自己和周胤是怎样像两个甩不掉的尾巴那样跟在他那个温文从容又极有主意的兄长身后，「那是阿胤，瑜伯父的儿子，你抱过他，教过他骑马写字，你亲手给他上了冠礼的阿胤，」她几乎尖叫起来，那些薄命长辞的时刻，影影绰绰，「是我的阿胤哥哥，从前之后都认下的小叔，父亲！」

　　昔见宠任，入作心膂，出为爪牙，衔命出征，身当矢石，尽节用命，视死如归。

　　孙权轻轻的帮女儿拂干眼泪。

　　他想，不是这样，你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