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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chapter 1

      被拖到巷子里的时候,许方冰死死攥着书包,孱弱的身体紧贴着冰凉斑驳的墙,双眼浸满惊惧和不解。
      一个胖男孩居高临下,厉声喝道:“跪下!”
      许方冰紧抿着泛紫的嘴,下巴几乎挨到了胸口。
      环绕周身的胁迫感抽去了他的力气。
      几只嗡嗡作响的飞虫在昏暗路灯下摇晃着翅膀,想寻找一点光热却失败了。
      血液汩汩地往心脏处涌动,四肢因为寒冷而不听使唤地颤抖,但他强挺着膝盖,仿佛没听到胖男孩的话。
      “嗨哟,这小子还不听话。”其中一个男孩毫无预兆地把许方冰抱在胸前的书包扯了过来,掰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许方冰的头上。
      课本乌泱泱砸在许方冰挂着泪痕的脸上,他想用手挡住,却做不到,铁质文具盒的边缘击中他的鼻梁,眼前一黑。
      末了,书包被随手扔在了一旁。“这回肯定怂!”
      湿滑滑的,血吗?
      他摸着自己的鼻子。
      “为什么,”许方冰看着手上的血,“要欺负我……我,我又没招惹你们,呜……”
      “人家说我们欺负他呢。”为首的男孩终于开口,“哈,就是欺负你又怎么样不服告老师啊,再不然告你妈啊!”听着的人都跟着嗤笑起来,被打的这小子说起话怎么他妈跟个女的似的。
      “你们太坏……太坏了!!!”年幼的许方冰用他能想到的最重的词,抬起低垂无力的手,指着围绕他的这些人一个个控诉。
      “哼,今天就放过你,”为首那男孩语气依旧轻飘飘的,好像声音从喉咙里直接就溜了出来,“告诉你,以后看见老子要让道,不然接着搞你。走。”说完领着几个施暴的男孩走出了巷子。
      许方冰咬着下唇,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水,垂头把课本、文具盒装回了书包里。书包给他拖在地上,被地面摩擦得越发残破。月光下,瘦小的影子薄成了一张纸。他眼皮垂得很低,看不出表情,一路磕磕绊绊,不知何时方才到了家。
      就在许方冰转学到曙光小学的第二天,他再次转学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为什么转学,甚至没有人记得他叫什么,四年九班的孩子们讨论时都说,“昨天那个新来的”。

      阳光停驻在课桌的一角,热辣刺眼,晃得熟睡的人心乱。许方冰艰难地睁开眼睛,午休因为那个很久远的噩梦突然重现,而变得不愉快。他戴回细黑框的眼睛,去水龙头边冲了把脸,路上又碰到他那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同桌——陈辽。对方抬起下巴跟他say hi,但他瞧都没瞧对方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陈辽大概被划分在他最看不上的那类人里:不学无术,俗得要命,脑子缺根弦。
      他扶了扶眼镜,仿佛这样可以把陈辽留在他视线里的痕迹刷洗掉。
      陈辽回头就给许方冰翻了一个白眼:装逼犯。
      在老师面前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在英俊同桌面前就装逼装到死,一副自以为三好学生优秀团干部的恶心样子,吃屎吧你!
      在内心把许方冰从头到脚骂过一遍之后,陈辽消了气,又笑嘻嘻地回了座位。
      下午第一堂是物理,班主任老叶的课。陈辽把《灵异故事》放在课本下面,只漏出一排文字看,以免被老师逮着。
      而许方冰则一手翻书,一手抄笔记,他知道陈辽在搞什么小动作,不过这与他无关,甚至懒得看一眼。虽说老师把陈辽安排在他旁边,指着他去“精准扶贫”,可就算陈辽最后考试还是以前的鸟样,老师也不会拿他怎么办。
      许方冰的日常表情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冰块脸,还是硬得不行的那种。如果不是戴着眼镜,他绝对是会让胆小的学生绕道走的那类人。
      老师们倒是很喜欢他。陈辽想着往旁边瞟了一眼,班主任的走狗对,自己这个比喻真尼玛神了,简直是许狗本狗。这种人渣为什么要坐他旁边
      “叶老师,”陈辽突然起身举手,“我有事想说。”
      “嗯”在黑板上画受力图的老叶扭头,“陈辽你有什么没看懂吗?”
      全班人都往陈辽那边望过去,知道他又要闹幺蛾子了,气氛陡然有些欢快起来。
      许方冰也抬头看着他,嘴边却是直白地写着不屑。
      “不是,我是想说,”陈辽扫了一眼许方冰,煞有介事地继续陈述,“我能换座位吗许方冰他根本没尽一个同桌的义务。”
      “哦那你觉得我要怎么尽义务”许方冰合上书,也站了起来,垂眸看向陈辽。
      “老师请看,”陈辽从自己的课本下面抽出那本《灵异故事》,捏着书的一角,“我在看杂书,他都不管,都已经看完一大半了。试问好同桌是这样的吗?”
      许方冰听完鼻子里发出笑声,不无嘲弄地扶了扶额。其他凑热闹的学生都笑得七歪八倒,也有些捂嘴憋笑的,都等着看老叶的反应。
      “陈辽同学,学习是自己的事,许方冰虽然是你同桌,他成绩好,有责任帮你答疑解惑,但是并没有义务监督你。哼,”老叶连称呼都变了,语气越说越不善,“你这样哗众取宠实在是让老师失望。上课看别的书还趾高气昂要不是你妈妈说好话,让我多照顾你一点,我会把许方冰这样的孩子放你旁边拿着你的小说,给我滚出去,滚!”
      陈辽原先只是想找点茬,让老叶给自己换个同桌,却没想到会被他这样骂一通。
      原来是妈让老叶把许方冰弄到他旁边来的。陈辽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一燥,拿着书低头迅速出了教室。班里很少看到老叶这么发火,看到陈辽这么灰溜溜的样子就更少了,都敛着声怕被气头上的老叶找麻烦。
      老叶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方才缓过来,“其他人继续听课。”
      “是。”许方冰冷笑着带头回答。
      陈辽在班上有不少狐朋狗友,可一直到放学,都只有两个人来看在走廊站着的他。
      一个是许方冰。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懂了吗?”许方冰吐出这句话后就背对着他,巴着栏杆看起了风景。
      一个是张纯,全班个头最矮的男生,陈辽的好友。
      “陈辽,你快和老叶道个歉,他脾气好,肯定不会追究的。还有,”张纯说完靠近陈辽耳语,“别惹许方冰,老师都向着他,你讨不了好的。”
      许方冰好整以暇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也不恼。
      “我自有主意。”陈辽恨恨地说,“倒是没料到老叶会突然发飙,还有那个讨厌的许方冰,你看他像不像老叶的一条狗?”陈辽说道这里突然声音提高,有意让许方冰听到。
      许方冰掏掏耳朵,换了条腿支着身体,并未如陈辽预想地那样暴跳起来。
      “走狗就是走狗,骂他都不汪两声。”陈辽瞥头悻悻说着。本来想激一激许方冰,等他动手名正言顺打他一顿。对方却跟没事人一样,直感觉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等到打铃了,许方冰终于启唇:“我倒觉得,走狗也比傻狗强。”说完斜睨陈辽一眼,从容地进了教室。
      放学后,陈辽自己去老叶办公室给他服了个软:写2000字保证书,把小说扔了,以后听讲。老叶一一听完才让他回了教室。这会所有人都已经走光了。他跨着书包,刚迈出座位两步,又退回来踢翻了许方冰的凳子,这才勾着嘴角出了教室。
      天色已经有点晚,星辰初现,夜幕四向聚拢而来。陈辽用膝盖颠球,漫不经心朝前走着,忽然间有细微的哭声隐隐约约从楼梯拐角传来。
      不好的预感。
      几个不认识的高年级学生正围着一个瘦小的男学生。已经动手了。那男孩蹲在角落里,用手护着脸,低声啜泣。
      “你们干嘛。”陈辽把球扔在一旁,黑着脸说道。
      “关你屁事,快走。”一个高年生摆手赶人。
      “我看到了就关我事,”陈辽走过去挡在那个被揍的男生前面,不甘示弱,“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孩,真能耐。”
      意识到有人护在自己面前,啜泣的男孩吸了吸鼻子,畏缩地抬起头。
      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动作略微浮夸,却分明有些义无反顾的姿态。
      “这位学,学长,你快走吧,他们人多……”
      “没事,学校保安科的大叔和我关系好,”陈辽笑嘻嘻地胡说,接着迅速拿出手机扭头朝面前的高年生一通乱拍,“我拿这些照片给他瞧瞧,到时候看这些人还敢不敢在学校露脸。呵,等着升完旗吃热乎通报批评吧。”
      这些高年级生马上要毕业了,听到陈辽的话虽不知真假,都没轻举妄动。
      “再不走,我就真的去举报你们了。”陈辽把手机里的照片朝那几个人晃晃,也不管“举报”这个词用的对不对。
      “要不走吧……”一个穿破洞裤的低声朝一个平头说。
      “哼,你给老子等着瞧。”平头摆着恶脸,但还是忌惮着照片,带着人走了。
      等那群人走远了,陈辽才松了口气,把那男孩扶起来。
      “快回家吧,以后别这么晚走。”陈辽漫不经心地叮嘱说。
      “谢谢学长……”男孩擦着眼泪,又连鞠了好多次躬才走。
      “行了,还不出来”陈辽突然抬眼朝上方说道。
      果然一个人从上一层楼梯口的夹角走了出来,推了推眼镜。
      “好一出锄强扶弱。”许方冰的语气意味深长。
      “是你随你怎么想,伪善也好,强出头也好,”陈辽弯腰拾起地上的足球,“我只是单纯看不惯这种事。”
      “呵,”许方冰冷笑,“我没有任何感想,你做什么,什么想法,都与我无关,我也懒得管。爱出头就出头吧,这么多被霸凌的人,你慢慢救。”
      说完许方冰施施然下了楼,依旧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切,自己没胆量,还一副懂很多的样子。”陈辽一早注意到有人在那边,但那人影一下就闪进了楼梯间死角里。
      一走出教学楼,许方冰就慢下步速,不自觉捂着心口。
      从小学四年级,9岁,到现在高二,他16岁,仍然没法从那件事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
      曾经那个腼腆男孩,自当天巷子里发生的霸凌后,内心忽然失去了什么东西。在相当久的一段时间里,待在教室里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看不到头的折磨。万幸,他的成绩很好。万幸,老师对好成绩的孩子永远宽容慈爱。他一点点找回自己的勇气,恢复了自我。尽管那勇气和自我,并不怎么称得上光彩,到底是仰仗别人。

      没有什么比孤立无援更可怕。

      如果真的有惩恶扬善的英雄,为什么我没有遇到。
      那个陈辽……为什么他这种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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