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远征》9晗城釉里3

3、Chapter Two

　　夜晚的校园通常是非常安静的。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在隐隐约约感觉到初秋的凉意的同时，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那种寂静。
　　星熠无所事事地下意识低头看表，这才想起自己的那块手表被扔到了被子里。学校给学生的手表都带有自动定位系统，这是星熠有一回逃掉考试被抓住之后开始研究的问题，而经过几次简单的试验，结果自明。
　　他瞥见楚修的手表也不在腕上，笑了笑。
　　“看下几点了？”
　　主楼顶上那座巨大而古老的、花纹繁复纠缠到与整个时代都格格不入的钟表，早已经不会在整点时刻敲响了，但在人们的精心维护下，显示的时间却还算比较准确。
　　楚修的视线随他看过去。这种钟表算得上是“古董”，现在的学生里面能毫无障碍地看明白的，不算多。
　　“快到时间了……差七分钟十二点。”
　　“好。”星熠轻舒了口气，“那我该出发了。”他虚比了一个干杯的姿势，“祝我们好运。”
　　“是你没事找事。”楚修没好气地回道，但还是应了一声，“是该有点好运气，我还不想被开除呢。”
　　星熠朝楚修摆了摆手算作是告别，单手插兜，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走去。他此刻表现出一种令人讶异的放松状态，一点也不像一个即将要违反至少十几条校规——或者说，已经违反了十几条，还将要违反更多条——的学生，动作自然得就像是下课后向寝室走。
　　他们的学校是一所以严格著称的半军事化管理寄宿学校，尤其对于学生而言，违反校规的惩罚之严厉与相对得到的自由快感完全不成正比，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哪个学生去违反规定了。不仅不敢，更是不值得，因为如果被这所学校开除了，像他们两个这样在学校开设的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是不可能找到其他公立学校就读的，而孤儿院也没有了他们的容身之地。因为未成年，他们甚至不能工作，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发配到军营去，当一个底层的小兵——美其名曰，为联盟服务，毕竟联盟不会无缘无故养着你不是？
　　所以在楚修看来，星熠这一次冲动的行为实在是没有必要得令人发指。想去天空之城，毕业后什么时候不能去，非要现在冒这个险，不惜搭上两个人的前程，到底为了什么？不过他又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况且，沈星熠今晚到底去什么地方，也未必如他所言。
　　楚修不相信星熠，但是他信任星熠。他知道这肯定有原因，但他还是选择了不去追根究底。
　　“喂。”他冲着星熠的背影喊了一声。
　　“干嘛？”星熠停下了步子，但是没有回头，不耐烦地问。
　　“——知道我为什么进S71吗？”楚修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指尖却下意识地用力抵在手心，留下一道痕迹。
　　“切，我当什么事儿呢。”星熠却又继续向前走了，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这谁知道啊？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喜欢的那些生物啊材料啊，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越走越远，声音渐渐小了，配合着初秋夜风的浅吟低唱，和草叶稀稀疏疏浮动的轻响，徐徐传进还呆呆立在原地的楚修耳里。
　　“是仿生材料，白痴。”楚修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前面那个穿白衬衫的少年只留给他一个不断变小的背影，算不得什么帅气潇洒，只是带着这个年纪的男孩所普遍具有、因身高拔节而具带来的清瘦，若是非要说与众不同之处，那也仅仅是他的黑头发更乱，后背更挺拔，步子迈得更大、更轻盈。
　　可是这些加起来，却有一种难以预测的不羁和坚定，让楚修觉得很不安。好像，和自己一同长大的沈星熠，正在大步流星地远去，不只是暂时性的逃离校园，并且也在慢慢离开他的生活。
　　踏上了另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星熠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楚修也转过身，向B楼走去。他的时间还充裕，但是不想再待在原地了。楚修一边走，一边仔细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突然特别希望，刚才在自己叫住星熠时，他能稍稍地，回一下眸。
　　B楼是学校最高的四栋楼之一。
　　楚修光明正大地刷虹膜进了楼，进了电梯，却没有径直往S71所在的顶楼去，而是先摁了到地下负三层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迎面走来一个巡查机器人。楚修神色自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卡，在机器人的扫描窗口一晃。
　　“闻人先生。”机器人毫无怀疑地鞠了一躬，带着怎么看怎么假的亲切微笑，用轻快的语气问道:“机器人R11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楚修摇摇头。他现在不能开口，即使这是最低级的R级机器人，也在今年年初的系统更新时安装了语音识别系统。好在尚未安装人脸识别系统，那他现在就混不过去了——不过，也是因为这地下三层是教职工生活区，没什么重要机密，自然用不到高级机器人。
　　“那我现在送您去您的房间？”R11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轻快语气问，甚至连尾音上扬的音调都一样。
　　楚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R11得了指令，左肩上第三个指示灯亮了起来，原本与普通人差不多高的机器忽然拔高、拓宽，然后从头部开始，到躯干、四肢，全部从中间向两边裂开，留出一个和楚修体型差不多的空位。它上前一步，欢快地说:“准备完毕，用时3.78秒。”
　　3秒多啊，楚修心里暗暗吐槽，够慢的，这大概用的还是五年前的CURTAIN6系统呢。
　　楚修配合地踩着它双腿化出的台阶把自己的身体放进预留的位置，等待冰冷的金属将自己包裹。不料，这机器人似乎被改装了，紧贴他身体的金属面上多加了一层特殊材料，温度是与人体差不多的37度左右，并且柔韧，还带着一点弹性。
　　不等楚修多想，R11已经在千回百转的楼道里快速滑动起来，悄无声息地经过一扇又一扇的金属门，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稳稳在闻人先生的房间门口停下。
　　“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吗？”转瞬之间恢复成最初的样子，R11贴心地问。
　　楚修摆手表示不用，R11面上笑容不变:“好的，期待为您下次服务。”
　　楚修一直注视着它再次无声无息地隐没在楼道拐角的黑暗中，这才转身，重新换了一张身份卡，在闻人先生房间对面的墙壁上一刷。墙裂开一个窄窄的口子，楚修微微犹豫了一下，抬步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安静地关上，不露一点痕迹。
　　暗室的灯随着他的进入而自动亮起，一道低低的声音也从角落处传来:“这么晚，是哪位朋友进来了？”
　　与此同时，对面的房间里。
　　房间的主人，也就是闻人先生还没有回来，但里面却出现了一道身影。他穿着那种会自动根据环境改变颜色的隐身衣，一直从头罩到脚，只在应该是眼睛的地方架了一副怪模怪样的银框眼镜，用来挡住闻人先生安装的那种可以扫描虹膜的光线，以防触发警报。
　　毕竟，私人房间里一般是没有摄像头的，所以装几种警报器很有必要。
　　不速之客微微侧着头，好像在听着有人在对他什么，嘴里嘀嘀咕咕地回答着，一边轻轻地翻动着房间里的柜子和抽屉。
　　“……没有，”他压低了声音，“不在书柜里面，也不在写字台的抽屉里。”
　　那边又说了句什么。
　　“……在保险柜里？那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他环顾一圈，“没有，不是——他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保险柜！谁给你的消息？我说——真的没有！”
　　那边顿了顿，接着又发话了，语速很急迫，大概是又让他找什么地方。
　　“好好好。”他应着，双手灵巧地在墙壁上轻轻摸索着，不知点到了哪里，房间半空中忽然投射出一个屏幕窗口。他被吓了一跳，低咒一声，才道:“应该找到主系统了。”
　　“密码？”他问，眨了眨右眼，控制着特制的眼镜拍下了自己眼前的投射的虚拟页面上的内容，然后轻轻在镜架上一点，给对方传了过去。顺手在手腕上一戳，衣服袖子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电子屏，上面写着00:13。
　　“快，还有7分钟他就要回来了。我最多再待5分钟，就得赶紧撤。”
　　又过了几十秒，他不耐烦了，待在这种地方简直度秒如年:“能进系统吗？”
　　对方草草回了他一句。
　　他只得又按捺着性子等了快一分钟，然后眼前页面一变，显示登录成功。他快速地点开页面上唯一一个文件夹，打开数据文件，不停地翻页并眨动着右眼拍照，传送。
　　“分析出来了吗？”他再一次看表，还剩1分20多秒，“真的准备撤了。”
　　对方隔了几秒才回答，声音很大，可以听出来十分激动。
　　1分钟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原本的冷寂。打开的抽屉全部合拢，抽出来的几本书重新按原顺序摆回书架，半空中的屏幕也已消失。
　　一切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