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远征》9晗城釉里3

2、Chapter One

　　是夜。
　　少年舒舒服服地躺在质地柔软、价格不菲的人造草地上，双手十指交叉枕在脑后，翘起一条腿，轻轻晃着。他微微眯着眼，望向夜空的眸子里倒映出漫天繁星，灼灼的，有两颗星，以肉眼看不出来的速度彼此相对旋转，一大，一稍小些许，但小的那颗尤为明亮耀眼。
　　夜晚空气凉凉，风吹草低，少年仰头静静痴望，直到另一个人的到来。
　　“星熠，你果然在这里。”许是察觉到气氛的宁谧，来人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别说得好像你真知道似的。”被唤作“星熠”的少年眉眼不动，只懒洋洋地接了一句，腾出一只手来拍拍身边的草地，“既然来了，陪我待一会儿。”
　　对方低着头看向星熠，略有些迟疑：“马上就到D楼锁门的时间了……”但还是走过来轻巧地躺下，挥手驱散几只在夜晚发着荧光的雏鸟——它们总喜欢围着人类叽叽喳喳——“真搞不懂你到底在看什么。”他小声抱怨，“明明知道现在你看到的夜空都是虚假画面的投射而已，基本上每一天投出来的样子都差不多，但还是天天看。”
　　大概是30年前的事吧。人类在世界建设得七七八八之后，对事物的要求又从初级的精神层面上升到了更高一级的审美层面，于是开始考虑装扮天空。
　　在第57次全球联邦会议上，有人提出人造云朵、彩虹、北斗七星什么的——只是需要设计一种平流层飞行机器，方便实惠；也有人提出把一些规定必读的诗文篇章，以点燃“无污染可滞留烟火”的方式绽放到夜空中，全世界的人们一起读诗——当然提出这个的是一个书呆子，除了他自己没人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一个天才般的男人提出了最终通过了联邦表决的方案：很简单，依据一个世纪前3D投影的原理，人类在地球各个角落建造了几亿个投影站点，将太空探测仪拍摄到的宇宙中星系的录像完美地投影在夜晚的天空中，甚至对大气层的厚度做了些许调整，力求效果逼真。而白天，由于宇宙中没有白昼，只能运用电脑合成的图像，美则美矣，但多少缺了点灵动。
　　言归正传。
　　“诶，知道你不明白。”星熠心不在焉地回道，“不过我也没想勉强你懂我。楚修，咱俩谁也别说谁，你喜欢的那些玩意儿我也一点都不感兴趣。”
　　楚修侧过脸来看他，见星熠回望过来，笑得有几分腼腆：“不感兴趣也不能严重偏科啊。严老师今天快被你气疯了，也难怪你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看见对方有趣的神情，楚修一顿，原本渐趋严肃的目光里多了一抹无奈：“你想好明天要怎么和老师说了吗？”
　　星熠满脸写着无所谓，吊儿郎当地拖长了音调，嘻嘻笑道：“嗨，那有什么，严老头嘛——”
　　楚修失笑。蓦地，他想起了什么，“我操，马上就要封楼了，你是今晚真的不打算回D楼了？”
　　“不。”星熠突然来了精神，眸子极亮，却压低了嗓音:“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等一会儿，要去天空之城。”
　　“你疯了！”楚修“噌”地坐起身来，惊飞了一地荧光鸟。他迅速地左右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星熠身上，定定的，满眼的难以置信:“学校不允许学生私自外出！你不会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吧？”
　　见星熠依然懒懒地躺在草地上，楚修火气上涌，声音也不由得大了几分:“开除！不是记过，警告，是开除！你知不知道？”
　　星熠慢慢坐起身，向他摇摇头，手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你别急。小点声。”他眼睛里带着微微得意的笑意，“只要你不说，明天早操开始前，我一定能回来。这件事没有人会知道，除了你我。”
　　楚修白皙的脸因为激动染上一抹红晕，羽眉一皱，凉凉泼他冷水:“怎么可能？你怎么出学校？就算避得开巡检机器人，你当覆盖全校的监控网是开玩笑的？”
　　“……你还没提红外扫描圈呢。”星熠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都和你这么说了，那当然是有所准备的。”他重新躺平，眼睛呆呆盯着深湛绮丽的夜空里，最明亮的那一颗小小的“星”。
　　那，就是天空之城。
　　“一年零三个月前，我听说天空之城可以对外开放的时候，就开始想着，一定要去看一看。”星熠逐渐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坚定和憧憬，“在毕业前学校肯定是不让的，但是毕业啊……十七岁，就算是离现在，也还有三年。”
　　“只有三年啊。”楚修轻轻地道。
　　星熠用力地摇头，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火热:“三年，太久了！我等不及……我现在就要去。我甚至想一年前就去！可惜，一年前那件事闹得太大，学校的监管严了不止一个档次，我只好再等等。”
　　“我真是不理解你为什么对天空之城那么执着——你有点偏执了。”
　　“你不用劝我，你知道没用的。”星熠重新坐起身，注视着楚修，目光灼灼:“听着，我自己做了一个能干扰红外扫描的机器，很简陋，所以需要你帮忙。”
　　楚修在他的注视下只能点点头。
　　“怎么——？”
　　“这个机器能模拟我的体温，但是和我的体积不太相符。”星熠有些苦恼地做了个鬼脸，“你知道，学校的红外扫描是每个小时粗略扫描一遍，只要每一名学生的体温波动大致匹配就可以，所以我的小T可以应付的来——”
　　“小T？”楚修表情古怪。
　　“——就是我的机器人。”星熠因为被打断有一点不耐烦，“但是还有每五个小时的精细扫描。”他神情认真起来，“那个还需要体型的匹配，所以你要帮我。”
　　“你是说……”楚修瞬间明白过来，再次炸毛，“这怎么可能？!我不——”
　　“我知道你可以。”星熠非常冷静地看着他，“如果说除了闻人先生，还有谁可以进S71生化实验室，那就是你，楚修。”
　　“那是绝密实验室!绝密!国家级——”
　　“所以，只能是你啊。”
　　“闻人先生那么信任我，我不能——”
　　“可我知道你擅自进去过。”星熠无情地打断了楚修的“垂死挣扎”。他身体前倾，双手扶住楚修的肩膀，手指收紧用力，呼吸微促，说出的话不轻不重，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楚修耳边:“——不止一次。这后果可是比被开除严重得多吧？”顿了顿，再次不怀好意地靠近，“坐牢的噢。”
　　“沈星熠!”楚修刷的抬眼，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星熠牢牢地摁在草地上，紧接着，为了让他不再乱动，星熠一把将他圈在怀里，还不敢大意地把手放在他肩上。
　　楚修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黑压压、沉甸甸的，原本涨红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不过出乎星熠的预料，没过多久，他就重新抬起头，曜石般的眸子已经平静下来。
　　“诶，”他半笑半叹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星熠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就是吃定我了……好吧，你把你那小T留在哪儿了？”
　　“B楼的老地方。你答应了？”星熠很快地答道，长长松了口气，忍不住眉开眼笑。
　　“答应了。”楚修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面前这个得意洋洋的家伙，那笑的一口白牙真是怎么看怎么生气，“你是计划好的吧？”
　　“什么意思？”星熠假装无辜。
　　“这片草地是上个月新建的，也是整个学校海拔最低的地方了，所以原本一直从地面到高空70米处的监听网络还没有来得及覆盖这里。”楚修眯缝着眼睛，“这里，是全校唯一一处，暂时的监听死角。”
　　“不要太聪明噢。”星熠松开楚修，一骨碌爬起来，随意掸掉身上粘的草叶上的水珠儿，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反正不管我计不计划，你都会帮我的。”
　　“为什么选择今天晚上？”楚修不理他，继续喃喃自语，“——今天是什么日子？”
　　“诶，”星熠摇着头叹着气，伸出手把楚修拉起来，“别想了。很简单，明天就要改成冬令时作息了，学校晚上戒严时间会提前两个小时，戒严后要溜出去太难了。”
　　“……而如果在戒严前，十点钟的话，你要躲过两轮精细扫描，十二点的和第二天六点的。这也难。”楚修秒懂，“况且，明天早上解除戒严的时间也会提前，你也能比较容易地回来。”
　　星熠耸耸肩:“不用夸我。我已经计划了很久了。”他瞥了一眼草地尽头那座高楼上的电子钟，不易察觉地擦掉手心的汗，语气轻松:“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我等十二点的红外扫描过去就走。”唇边扬起一丝坏笑，“哦对了我亲爱的楚修，现在已经封楼了，恭喜你也和我一样，要‘夜不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