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诀》江晓晓

31、何人

　　洛青秋回到苏府，便直接去了久芳居找苏宵。
　　苏宵正在研磨写字，每当他心烦的时候，都会铺开宣纸，来写上几张，让心平静下来。
　　洛青秋先把怨气聚集和红烛海棠阵的事告诉了苏宵，不愧是亲兄弟，苏宵也问了为何海棠不在花辞第一次死的时候就占了他的身体。
　　洛青秋说出在花辞身上复活的并非本人，而是在荒山上死了的别人时，苏宵手中的笔突然停住。
　　一滴墨，从笔尖滴落，在纸上绽开，晕开一抹浓黑。
　　“花辞，是何时死的？”
　　苏宵的声音竟有些发抖。
　　洛青秋愣住，他不知道为何苏宵突然如此慌张。
　　“应该是去年冬天的一个夜里……但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洛青秋答道。
　　苏宵直接把笔放到一边，留下一句“我去问问”，直接把洛青秋扔在了这里。
　　笔没有放稳，在桌面滚动，留下一道不长的墨迹。
　　连问了几人，都没有一人知道花辞具体是哪天落到了后山的莲池里，毕竟这是苏府，封花桥的事，自然是不会有多清楚。
　　苏佩来见儿子难得这么急切，便准备打发人去封花桥问问。
　　但苏宵却说：“不必，我自己去问。”
　　说罢就直接带着洛青秋出门往封花桥去了。
　　而那苏心，自从回了封花桥，就紧紧粘着花辞不放。
　　“你到底想干嘛？”喜宴接近尾声，花辞想要去陪陪花已，但这苏心还是死死跟着自己。
　　“洛道长说了，要我看好你。”苏心不以为意地耸肩道。
　　“我是几岁的小娃娃吗？我去我弟弟房间你总该放心吧？”花辞显然想赶苏心走。
　　“不行，谁知道你那个弟弟会不会一激动把你杀了。”苏心却严肃地说道。
　　“那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我就不用在你哥哥面前晃了。”花辞哼了一声。
　　正说着，突然来人，说苏府的大少爷来了。
　　“你这嘴还真灵。”苏心挑眉。
　　九姑娘和喻灼都要走了，听说长华君来了，便停了脚步，以为长华君特意来道喜。可谁知苏宵进了门，就是对他们俩行了个简单的礼，一句话没说，就走到了花辞身边。
　　“你是什么时候，掉到池子里的？”苏宵直接问道。
　　这一问，花辞也有些懵，他又看看周围，还有些没走的客人正好奇地张望着，九姑娘和喻灼的表情也够尴尬。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花辞嘿嘿一笑，连忙拉着苏家的两兄弟和洛青秋跑到了庭院里，又觉得这儿人也多，干脆拉他们进了茶园。
　　夕阳刚刚沉没西山，茶园里没几步便有一盏油灯，静静挂在木杆上，倒也不暗。
　　苏心一脸好奇地查看着茶树，只觉得这飘动着的茶香格外的清新。
　　“我本觉得茶都没什么差别，没想到今天一闻，果然封花桥春茶不同凡响。”
　　然而其他三人都没有搭理苏心的赞赏。
　　“你是哪天死的？”
　　没了无关的人，苏宵问话更加直接了。
　　“呃……去年冬天……”花辞挠头，“长华君，你这问法也太狠了吧？而且我说过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招魂之术……”
　　“具体是什么时候？”苏宵追问道。
　　“我想想……”
　　那天江决被打，是因为撞翻了赵家小少爷手里的那碗腊八粥。
　　他也很冤，天地良心，是那小少爷跑来撞的他。可小少爷一倒，碗碎了，腊八粥也撒了一地。小少爷立刻就大哭起来。
　　赵家管事的脾气也大，看小少爷哭得这么惨，二话不说抓起江决就是一顿毒打。
　　想到这里，花辞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应该是腊月初八那天，我记得挺清楚的。”
　　还没等苏宵反应，突然，花辞竟直直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苏心眼疾手快扶住了花辞，问道。
　　洛青秋眉头一皱，从怀中抽出折扇，只见白光一凛，一缕红烟竟从花辞身上飘出，花辞这才有了力气站了起来。
　　“怨气聚集的太快了……”洛青秋说道，“她的力量变强了……”
　　“你们怎么阻止我？”突然，玉珏的声音凭空响起，“若我的力量都到了荒山，不管你们把花辞藏在哪里，只要我撤了给他的力量，他都要死，我就能立刻占据他的身体。”
　　赤裸裸的挑衅。
　　“那又怎样？我们什么都知道了，即使你复活了，我们只要抓了你，你又怎么来复仇？纵使你妖术再厉害，我们抓不到你，那我们还躲不起你？我们可不会让你有接近长华君杀了他的机会！”苏心冷笑道。
　　“杀了他？”玉珏轻笑，“杀了他又怎样？他总会又作为别人回到这世上。可既然他以情伤我，那我便以牙还牙。”
　　“怎么？你想让他爱上花辞，然后你再害死花辞？”苏心挑眉，“那你放弃吧，我可替兄长防着呢。你以为这几天就能让兄长为他死心塌地？”
　　“不是……”
　　没等玉珏反驳，苏宵竟然先开口了。
　　“他是江决吧。”
　　苏宵这句话，让所有人归于沉默。
　　花辞回头，瞪着大眼看向苏宵。
　　花辞突然羞愧得想死。原来苏宵早就知道他到底是谁了，但花辞还恬不知耻地在苏宵面前瞎晃。本来还想着，纵使丢人，丢的也是花辞大少爷的人。但如今，人家都指名道姓了，搞得江决死了还要背上一个“伪装成前世情人跑来撒野”的罪名。
　　而洛青秋和苏心对视一眼，然后苏心开口问道：“江决是谁？”
　　“死在荒山上的人。”苏宵简短答道，然后又看看花辞，“你是他吗？”
　　花辞还没想好要不要死不赖账，毕竟他不知道为何苏宵竟然猜出了自己的真身。连唐鬼都是花辞自己找上门来才知道了江决已死，这苏宵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这么神。
　　其实，心里还有个小角落，正在不合时宜地欢呼雀跃——长华君竟然记住了那个小毛贼的名字。
　　苏宵见花辞只是低头盯着脚尖，便不再看他，直接问那花妖：“他是江决吗？”
　　玉珏似乎很满意现在的情况，笑得如银铃一般悦耳：“正是。”
　　“所以江决到底是谁？花辞是他又怎样？”苏心受不了这哑谜，觉得不能就自己被蒙在鼓里。
　　“……长华君有一个想复活的人吧？”显然，还是洛青秋思维清晰些，“莫非长华君想复活的，正是那江决？”
　　苏心的确没往这方面想，但他脑子还是灵光，一点就瞬间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这就解释通了！怪不得兄长成天说他像……这其实不就是一个人吗？”
　　这下又轮到花辞听不懂了，他也不指望苏心能解释，于是瞪大眼睛抬头，直接看向了苏宵。
　　没想到苏宵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解下了头上的发带。
　　白色的发带，有些泛黄，不是脏了，只是旧了。
　　花辞自重生以来，便没有用过发带。
　　花辞毕竟是封花桥的少爷，那一头秀发柔软顺滑，不像江决，典型的营养不良，头发毛毛躁躁的。于是花辞索性不再扎头发，也省的每天起来看到发带，还要想想自己的尸体哪去了，那条长华君送的发带怎么样了。
　　花辞还在愣着，苏宵已经用那旧发带将花辞的头发绑了起来。
　　绕了四圈，位置刚刚好，正是自己曾经最习惯的那种。
　　苏宵绑完，松手，指尖顺着发丝滑下，又在发梢留恋了几秒。
　　花辞只是瞪着眼睛，他不知道苏宵为什么能记住自己这绑头发的小小习惯，他不知道苏宵头上的旧旧的发带是不是自己丢了的那条，他不知道苏宵为什么……
　　花辞张张嘴，半天，竟只挤出了一句话：“——那五个铜板儿呢？”
　　“放到竹筐旁了。”
　　苏宵轻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