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扇》烛烛光

1、启程

　　初初入冬，塘里县的人们都已熟睡，一场突如其来的雨给宁静的夜晚带来了喧嚣。

　　接近子夜，街道上早已变得空落落，家畜也都掩了声息，连叶落声都能清脆可闻。“哐噌”一声巨雷，打破了塘里县的平和，闪电瞬间劈过，劈亮了整个夜空。“哗哗哗”，阵雨趁机从裂了缝的天幕中匆匆逃离。

　　“嘭”，塘里县唯一的戏院的门被人从内猛然推开。一个7岁左右的孩子身穿内衫出现在门口，仿佛没有看见门外的大雨，被人追赶般慌不择路般逃出了门。

　　大雨并没有怜悯之心，极速从天空倾泻而下，打得奔跑得气息不匀的小孩张不开眼。

　　抹了抹被雨黏在眼前的长发，原本漆黑的夜空被雨遮得更令人两眼茫茫，小孩只好慢下脚步辨认了一会儿回家的路，再次迈开已被恶劣的天气折磨得毫无力气的双腿，大步向前跑去。

　　“哐噌！”又是一个惊雷！一瞬间的光亮，照亮了孤零零磕磕绊绊跑在泥路上的小孩。

　　模糊不清的路面，平常极小的碎石子也能成为路上的绊脚石。“嗯”，一声闷哼，小孩被硌倒在了路边的草堆上。也许是冷的，也许是吓的，原本那红润的小脸早已变得煞白。“不要怕，霜降，马上就到家了。”小孩用蚊子般的声音呢喃，颤抖着安慰自己。

　　突然间被停了下来，之前没被感受到的寒冷不满自己的存在感，爆发了出来。搓了搓双臂，只着单衣的身体被大雨敲打得瑟瑟发抖。知道现在没人能帮自己，霜降睁大了泛红的眼，紧紧克制住眼眶边的泪水，咬了咬牙，撑起了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挪动双腿，尽力快地向家跑去。

　　“师傅！师傅！快开门呐！”

　　云师傅在睡梦中突然听见了霜降“砰砰砰”的敲门声，立刻惊起了身，一个转身披上了外衫推开门闩。门外倾盆大雨，霜降维持着拍门的动作颤抖地撑着身体站在屋檐下，却丝毫挡不住大雨的入侵。

　　“霜降！你怎么了？”云师傅吓了一跳，立马抱起抖的不行的霜降进了屋内。一向睡得很沉的廿五仿佛感觉到了不平常，也从梦中惊起，看见师傅抱着湿淋淋的霜降从门外走进来，仅存的一丝睡意也立马被吓跑。

　　匆匆打好灶上的热水，云师傅把霜降紧紧贴着皮肤的薄衣脱了下来，轻轻把他放入了澡桶。

　　廿五轻手轻脚地给霜降淋着热水，云师傅蹲在一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下这么大的雨还跑回来？戏院出事了吗？”

　　跑在热水中终于感受到了温暖，霜降渐渐平静下来的身体在听见问话后又抑制不住颤抖起来。有了安全感，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看见就算学戏时摔破了手也忍着不哭的霜降落下了泪，廿五和云师傅心里的担忧更深了一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默默流了一会儿泪，一旁的两人也不知该怎么安慰，空气中除了雨声，一时寂静。

　　眼泪流的差不多了，霜降明白这件事情不能瞒着，哽咽着说出了事情经过。

　　“今天晚上我在睡觉，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我的床上爬……睁开眼他就开始抱起我，还摸我，舔我……”霜降说了一半停了一下，忍住再次想夺眶而出的眼泪，一旁的廿五早已经忍不住了，狠狠摔了手中的葫芦瓢，吼道：“畜牲！是哪个畜牲！”

　　“我不认识。”霜降摇了摇头，闪电闪的时候虽然看清了脸，却不是个认识的。

　　“他说让我跟他走，以后天天给我好吃的，再也不用辛苦练戏……他还说了东边的大庄子……其他的都记不大清了。”

　　“然后呢？他动你了吗？”听见霜降抽噎的讲述，云师傅面沉如水，紧了紧桶边的双手，沉声问道。

　　“他舔我的时候我就踢他……然后他突然叫了一声放了手，我就跑回来了……”

　　讲完事情的霜降终于放松了下来，任廿五把自己抱起来穿上干净的衣服。

　　虽然霜降今年已满十岁，但是由于小时的流浪，就算云师傅六岁时收养了他，也一直没有把身子补回正常孩童的模样。七八岁左右的样子和重量，廿五一只手就能抱得起来。但至少现在的霜降已不再像流浪时一般瘦得皮包骨，身上已经渐渐充盈有了肉，到与此同时天生的相貌也慢慢显现了出来，弯若柳叶的细眉，视人时似有千言万语般桃花眼，肤若凝脂，男生女相。正是因此，才有这被歹人盯上的一晚。

　　“霜降，云师傅不能帮你报仇，你会怪我吗？”一双手阻止了廿五把霜降放入被里的动作，抱过来为他套起了外衫。

　　“不，云师傅就是我的爹，我不要你报仇，你收养了我，就是最大的恩了。”霜降以为云师傅是要将他送走，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用力摇了摇头。

　　廿伍却不甘心，一拳挥向了墙，大声道：“为什么不报仇，师傅那我独自去！有人欺负了我弟弟，我怎么能放过他。”

　　快速帮霜降整理好衣裳，穿好鞋袜，云师傅放开手，与廿五对视了一眼，转身收拾起三人的行李。

　　“现在我们就走，路上我告诉你为什么。”

　　明白师傅不是要送走他，霜降放下心，不说不问一起帮忙收拾起来。

　　“师傅……”廿伍还是不甘心，为什么别人为非作歹，跑的确是自己。

　　“你还认我这个师傅！还愿意跟我走你就赶紧收拾！要不你就自己去！报完仇也别来找我和霜降了，别给我们带来祸害！”云师傅实在来不及解释，只好大声呵斥以让廿伍放下念头。

　　大雨中，云师傅跑去卖了四年猪肉的铺子，把剩余的钱财统统捎上，拖出运猪肉的木板，妥善放好霜降和行李，撑了起油纸伞。

　　“咦？”

　　“师傅，你听见钟声了吗？菩提寺子时的钟声我明明在路上就已听见鸣过了，这是哪儿传来的？”霜降侧了侧头奇怪地问道。

　　云师傅手上的动作没停，把伞交到霜降的小手上。

　　“哪儿来的钟声。把伞握好了，能给你挡一点雨是一点，一会儿照顾好自己和行李。”

　　云师傅抬起了木板的前把手。

　　“走！”

　　三人的身影飞速向远方奔去。

　　雨势渐停……

　　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