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Chapter 2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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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到处女宫有什么事吗，雅典娜大人？”
清亮的嗓音不辨喜怒。
待走近了些，女孩将权杖放在身边，蹲下身，模仿着他的样子席地而坐，一边说道：“希绪弗斯和笛捷尔一同去了德尔菲，没人陪我练习。”
“我记得希绪弗斯之前说，可以向你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小宇宙。所以……”萨沙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身边的阿释密达，“我会乖乖的，不会打扰你的。”
“……”
金发青年没有应允，却也没有赶她走的意思，似乎是默认了。
烛台里最后一小截儿蜡烛无声地熄灭，殿内的光线随之暗淡了几分，被火焰烧焦的黑色棉芯升起细长的白烟。处女宫重归沉寂，竟莫名地让人安下心来。
当她安静下来，繁杂的念头便在脑海中一一闪现，一个压过一个，就这样昏昏沉沉地不知持续了多久，她生出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也正是这一刹那的失神，耳边突然传来潺潺的流水声——睁开眼睛，四周竟全然变了模样。高大的灰色佛像依壁而塑，环绕四周，结跏趺坐，或双手合十，或放于膝前。头顶悬落一条条暗红色的经幡，厚重的布帛落下长长的金色流苏，尾端锈蚀的铜铃时不时发出细碎的铃音。在石像背后的褐色石壁上，镌刻着密集的、无法辨读的古老经文。
“阿释密达？”
没有人回应。
萨沙拿起放在身边的权杖，有些茫然地站起身，四下打量，仰头便望见双目半阖，面色安详的佛像。冰凉的水流浸过粗糙的石板，淹没了她的脚踝。
不远处，莲花正次第开放，由墙角向周围肆意扩散，最后竟以势不可当的气势朝她铺天盖地地涌来。层叠的白色花瓣离她愈来愈近，转眼间便近在咫尺，繁盛的莲花几欲将她包裹、囫囵吞没。
萨沙本能地抬起手来阻挡——谁料，一股意料之外的强力陡然迸发，顷刻将眼前所有的莲花剥离，水花激荡，对面的石像被剧烈的冲击划出数道沟壑，裂纹沿着纹理迅速扩大，发出阵阵轰鸣。
女孩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萨沙凝视着岩壁上数以百计的佛窟，碧色眼眸里漾着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对谁道歉，只继续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回荡在岩穴里，应和着滴滴答答的水声，却依然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突然，凄厉的哭嚎从漆黑的廊道传来，萨沙握紧了手中的权杖。悲唳愈发尖锐，也愈发清晰——那些嘶哑的呼喊声中，她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出现，此起彼伏。
「萨沙！」
「萨沙！萨沙！」
萨沙不住地后退，却一脚踩空，重重地跌到地上，四溅的水花浇打在她的脸上。心跳在耳膜上搏动。
怦怦。
「你忘了我们吗、你忘了约定吗？」
「我们明明说好了——」
怦怦。
被哀鸣和哭喊包围的女孩没能注意到手腕上的花环正发出微弱的光芒，从心脏里源源涌出的力量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碎，迸发的白色闪电不受控制地震荡着水面。
——不要！
就在此时，她的手臂被谁一把拉住，脚下一轻，眼前有金色的光尘一闪而过。
“我教过您的——该怎么做。”
温柔而沉稳的声音，带着她所熟悉的从容不迫。
“先平复自己的呼吸。”
萨沙依循着他的声音，努力寻回自己的呼吸，心脏的搏动渐渐趋缓。
“想象着心中有一个匣子。”
“慢慢地、将那些不受控制的力量引导进去。耐心些。”
萨沙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握成拳头的小手慢慢松开，随后又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最后——关上匣子。”
阿释密达无法看到女孩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个失控的小宇宙仿佛被风吹拂过的湖面，经历层层涟漪之后，正在重归于平静。另一个温暖平和的小宇宙，安抚一般，静静地将女孩那几欲崩塌的小宇宙包裹起来，温柔而坚定地支撑着她。
萨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棕发青年沉静的双眸，他的神色柔和，说道：“您做的很好。”
随后，希绪弗斯的目光越过萨沙，看向对面的金发青年，似乎在等待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抱歉，不小心试探过头了。”阿释密达闭眸说道。
希绪弗斯没有回应，只是向阿释密达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他拾起地上的权杖，准备带着萨沙离开处女宫。
“不安定的来源，应该是‘恐惧’。”
闻言，棕发青年脚步的微微一顿。
“——对过去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可能失去的‘恐惧’。”
阿释密达的声音逐渐褪去，希绪弗斯的脚步没有迟疑，他带着萨沙离开了处女宫。
因为台阶的缘故，希绪弗斯的脚步起起落落。她的视线越过棕发青年的肩膀，投向了山峦之下，罗德里昂星星点点的灯火。沉默中，晚风吹过，她听到悠长的虫鸣，看见庄严的神庙耸立在凝固的夜幕中，远方的黑色钟塔被星帷包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阿释密达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我的小宇宙不稳定……”
“我明白。”希绪弗斯的声音与往日无异，“他只是想帮您找到神之力不安定的缘由。”
见他没有生气，女孩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笛捷尔呢？”
“笛捷尔让我先回来向教皇大人汇报德尔菲的情况。他有了新的线索，便独自一人前去探查了。”
“德尔菲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希绪弗斯摇头：“和阿斯普洛斯说的一样，德尔菲的巫女——她们全都消失了，就连亚米伽也消失不见了。除了地上的血迹，没有留下其他的线索。”
“怎么会这样……”
“另外……明早，我必须给教皇大人最终的答复。”
希绪弗斯没有说明那个“最终的答复”是什么，但萨沙已了然于心。异样的心绪再次涌上心头，她依然答道：“嗯，我知道的。”
末了，她补上一句：“不论怎样，我支撑希绪弗斯的决定。”
希绪弗斯温暖而厚实的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别担心，和以前一样，我依然会陪在您的身边。”
就在这时，一抹孤独的火光出现在高处昏暗的台阶上。深沉的夜色里，小小的光点孤零零在黑暗中颠簸、闪烁，却又不曾有半点熄灭的迹象。随着那盏油灯越来越近，希绪弗斯和萨沙看清了来人。
蓝发青年背着圣衣箱，一袭笔挺的深色风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浩瀚的繁星在他身后绛紫色的天空里倾洒开来，微弱的火光与夜色加深了他眉眼的轮廓，朦胧的光晕使他的神情比白日柔和许多，却意外清晰地映入萨沙眼中。
希绪弗斯问道：“去执行新的任务吗，阿斯普洛斯？”
阿斯普洛斯勾起唇角：“明明只是一个家族内部的财产继承纠纷，却莫名其妙地牵扯到了魔星。”
“多加小心。”希绪弗斯郑重地说。
“不会耽搁太久。”无意间对上萨沙的视线，阿斯普洛斯的神色微变，“失礼了，雅典娜大人，阿斯普洛斯先行告辞了。”
趴在希绪弗斯的肩膀上回望过去，女孩注视着青年径自离去的背影，蓝色的长发镀上一层淡淡的橙色。
那一抹孑然的光点渐行渐远，最终汇聚到罗德里昂闪烁的灯火之中，消失在天地间灿烂的星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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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前进着，不曾寄希望于如果，也从未有过丝毫妥协。
仿佛斯尼奥岬永不停歇的海浪，哪怕在坚硬的峭壁上被撞得粉碎，也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涌向它。
他讨厌神谕。讨厌高高在上的神灵。讨厌任何妄图替他做出抉择的人。
走下最后一节台阶，阿斯普洛斯停下脚步。
潮湿的西风迎面而来，俯身划过面目沧桑的大地，吹散沉积的星尘。倾倒的大理石碎块被潜藏的黑暗悄悄吞噬，大地上荒无人烟，发光的银河坠入早已荒废的竞技场。
挡住入口的巨大石碑上，刻有赫拉克勒斯的塑像，裂缝之间，一张隐秘而破旧的咒符映入阿斯普洛斯的眼帘。尽管布帛上的字符已辨别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每一个字母的形状依然清晰如旧。
——「Αθν.」
低垂着眼眸，阿斯普洛斯伸出手，触碰到咒符的那一刻，微弱的排斥力沿着他的手指窜过手臂。仿佛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他的手指停留在符咒上，往昔的种种记忆在他脑海中闪过——
少年时期与伙伴们共同许下的梦想。雨夜里的逃亡。愚昧与怯弱者的眼神，混合着敬畏、嫉妒、鄙夷和嘲弄。落满灰尘的法典、散落的书卷。
德弗特罗斯清澈的蓝色眼眸。
——如果没有光明，又何来影子呢？
手指突然用力，古老的封印之力立刻被唤醒，无形的压力震荡着周围的空气、盘旋上升，瞬间将阿斯普洛斯的身体包围，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他微微皱眉，再度加重了指尖的力度，调动着小宇宙，可符咒仍旧纹丝不动。
——神灵设下的封印，似乎比他想象中沉重许多啊。
他微微勾起嘴角，释放着自己的小宇宙，不断膨胀的力量与符咒中神之力对峙着。
——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腥红的视野里巨大的白月，柱廊间上陌生人的影子。踏过生命的污泥。巫女们的鲜血。咽下热切的烈火。贪婪的欲念，执着的自我。圣域里的女神像，黑色的乌鸦划过天空，少年明亮的眼睛。教皇黑色法衣上暗金色的纹饰。
两股力量剧烈地交锋着，从咒符中迸发的白色闪电击打着他的脸颊、手臂，耀眼的光芒映照着他的面庞，照亮了那双决绝的蓝色眼眸。
符咒被他撕下来的那一刻，即将散尽的风已跨越荒凉的遗迹，掠过荒原上的灌木。眼前的光芒暗淡下去，一切又重归于沉静，黑暗重新降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有谁在哭泣。
他寻着声音回头望去，身后空无一物，唯独繁星在夜空燃烧，映照着辽原上火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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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教皇殿。
偌大的教皇厅内，黎明的晨光透过散落的帷幔，朦胧地映照在殿内暗红包的织毯上。
“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希绪弗斯？”
“是。”希绪弗斯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我是来推辞教皇之位的——我无法胜任，还请您原谅。”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迟疑。
赛奇沉默地注视着阶下的棕发青年，后者低垂眼眸，似是等待着他的话语。许久后，老人缓缓开口：“那么，你是找到确切的理由了吗？”
“是。”希绪弗斯答道。
赛奇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教皇殿的大门突然叩响，随即被推开。
“失礼了，水瓶座的笛捷尔前来汇报……”急匆匆地推开门后，笛捷尔这才注意到位于台前的棕发青年，惊异之余，犹豫着开口，“我不知道希绪弗斯在这里，非常抱歉……我先在外面等一会儿。”
“没关系，你进来吧。”
“是……”
希绪弗斯冲笛捷尔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其实，昨晚与希绪弗斯分头行动以后，我去调查了阿斯普洛斯作为凶星而被隐藏起来的孪生弟弟，德弗特洛斯。”
棕发青年怔忡地看着笛捷尔。
——作为凶星而被隐藏起来的孪生弟弟？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亡灵竞技场里找到了他，正打算详细询问他，没想到那个竞技场的封印不知道被谁破除了——是德弗特洛斯击败了竞技场的凶灵。”
“据我的观察，他绝不是杀害德尔菲巫女的凶手。”
“……原来如此，报告辛苦你了。”赛奇沉声说道，“似乎变成了相当艰巨的任务啊，笛捷尔。”
站在廊柱边的希绪弗斯忍不住皱眉，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青年。
“是。”笛捷尔垂眸说道，“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非常尊敬他，但是，请恕我直言——杀害巫女事件与阿斯普洛斯有关！他是个危险的男人，请务必将他从下任教皇候选中排除。”
希绪弗斯仍是不敢相信，“阿斯普洛斯他……竟然还有一个作为凶星被藏起来的孪生弟弟，那种事他从来都没有……”
“无论是圣域里的规则还是有关他弟弟的事情，阿斯普洛斯都一直坚定地守护着。”三重冠的阴影遮住老人此刻的表情，“并且，这些都是他向往着这个教皇之位的强大动力吧。”
——没错。
希绪弗斯在心底这么说道，他和笛捷尔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大殿的门再一次打开了，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扉背后响起：“教皇大人，白羊座的史昂即将前往嘉米尔讨伐魔星，出发之前特此打声招呼……”
话还没说完，史昂敏锐地察觉到了殿内的气氛，他的声音不禁弱了下去。
“嗯，拜托了，史昂。”赛奇说道，“也替我向兄长问好吧。”
“是！”
抬头回应的时候，他注意到前方半跪在地上的笛捷尔，以及站在一旁的希绪弗斯，似乎有些不解。笛捷尔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史昂无意间瞥见希绪弗斯阴郁的脸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敢多言，静静地退了出去。
待教皇殿的大门缓缓合上，赛奇才再度开口：“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就在刚才，希绪弗斯前来推辞了教皇之座。”
——什么？
笛捷尔惊诧地看向希绪弗斯，后者却移开了视线。
——为……为什么？！
“笛捷尔，阿斯普洛斯的事就先交给我好吗？”赛奇说道，“之后我自会分辨，他成为下任教皇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Chapter 2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