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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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根手指虚虚搭在屈楚才的颈侧，粘稠的血液染上苍白的肌肤，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感。分明是受制于人的姿势，屈楚才却没有像这十几年中屡次遭遇暗杀时一般，萌生出毒蛇缠颈的厌恶之感。
屈楚才在袖中摸索，扣住一枚弹丸，轻声安抚道，“松手。我在办事。”
屈凉闻言默然松开了紧扣的两指，翻覆掌心，将手背贴上屈楚才的脖颈，轻柔而又认真地擦去白玉沁血般的点点殷红。
屈楚才似是听到他叹息了一声，并没放在心上。他今夜轻车简行来到西浮桥，为的是将段末毗带回镇抚司，至于遇上屈凉，只是个意外，说不定还是个会让他功亏一篑的意外。他能感觉到屈凉对他展露出的恶意，对方若是听从他的吩咐，这些便都可压后计较，若是不听……
屈楚才的眼帘低垂，遮住了幽深的眸子，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但屈凉小时候黏在他身边的时候见得多了，知道这是他心中有所盘算时惯常露出来的表情。
八年前屈楚才在暗牢转身而去前，就是这样一幅漫不经心的神态。
隐痛的回忆在屈凉脑中一闪而过，紧贴着那脆弱脖颈的双手骤然僵直，忍不住想要再次锁喉。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屈楚才已然察觉了他“犯上”的意图，抢先动手，抬肘拍去。
绵软无力的一掌，没有格开控住他脖颈的那只手，反而激怒了情绪处于失控边缘的少年。
屈凉握住那只记忆中宛若上好软玉的手，入手干瘦，像是玉石失了水色，变得干硬柴枯，与寻常边角料无异。屈凉食指下压，从屈楚才掌心滑至腕部，反拧后带，将他的右臂反剪在背后。一连串动作扯裂了屈凉肩头的伤口，鲜血逶迤而下，补合了两人掌心的细缝，有种亲密无间的错觉。
屈楚才挣了挣身子，却被牢牢禁锢在床沿不得动弹。感受着身后紧贴的健壮胸膛，从高处投下的下颌阴影，他不得不承认，小孩儿没跟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年，倒是长得很不错。
他甚至寻隙想道，从山上捡来的小兽，总还是要放在山中养，才不至于沾染上家畜的奴性。只是放养久了，没准就会忘了从前捡它回来的主人，对着主人露出尖利的爪牙了。
两人暗流涌动之时，段末毗已欺身逼近，扬手将短匕朝屈楚才的头颅插.去。
屈楚才右臂被反剪，袖中弹丸无从弹出，情急之下腰间发力，向后一撞。屈凉不曾防备，两人一同跌在床上，堪堪躲过段末毗的夺命一刀。
屈凉侧撑起上身，猛然对上屈楚才平静如水的眸子。近在咫尺的刀锋、猩红狰狞的血痕都在那一眼中化作了春水，杳然东逝。一股莫名的燥热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鼻尖像是又闻到了青楼中的甜腻香味。令人作呕的厌恶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是更强烈更刻骨也更无从回避的情感。哪怕他只再向前一步，浅尝辄止，也能成瘾。
段末毗一击不中，翻身上床。床帏狭窄，根本无从闪身，短匕的寒光避过屈凉，直冲屈楚才面门罩来。比起身形高挑且纠缠在一处的两人，她的身子灵活得多，也轻盈得多。短匕像是一只盯准了猎物的鹰隼，在屈凉肩头滑翔而过，狠狠剜向屈楚才的双眼。
段末毗已将屈凉当作了同仇敌忾的伙伴，只紧盯不放屈楚才。不防屈凉扬臂横挡，将屈楚才护在了身后。
她失声喊道：“你不想杀他？！”稚气的小脸上满是疑惑和愤怒。屈楚才这样心如蛇蝎的家伙也有人回护？
屈凉在心中给出了确定的答案。他也许想过要扼住屈楚才的喉咙，让他再叫不出旁人的名字，也许想过要制住屈楚才的双手，让他无法从自己身旁逃脱一一
从未想让他死。
屈凉探向身后，捉住了屈楚才的手，紧紧交握，好借着指甲入肉的刺痛维持清醒。他敷在伤口的金疮药全都被冲散，无法凝结的伤口带走了大量的鲜血，还有敏捷警觉的头脑。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心荡神驰，对屈楚才生出那样的心思……
男欢女爱，若是说出口，只怕要被对方打入暗牢，一辈子不见天日吧？
屈凉伸臂的遮挡，让短匕偏斜，刀刃擦过屈楚才的眼眶，在眉角留下一道诡异艳丽的血痕。屈凉做出第一个护住屈楚才的动作之后，不需思索，俯身、撑仰、侧踢，不让段末毗靠近分毫。
失血让他的动作变得迟钝，尽管技巧力量都远远胜过一个小姑娘，数次却不得不用掌缘相抵，阻止刀锋向前。
段末毗抿住双唇，似是觉得汉人真当不可理喻，手下更不留情。
屈凉与她动手时，自然无法再制住屈楚才。屈楚才扶着床棂坐起身，将弹丸扣在指间。屈凉护他护得极紧，滴水不漏，段末毗连番急攻，也拉不进寸许距离，只能在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掌上再留下一道刀伤。
屈楚才指上施力，弹丸疾射而出，触到段末毗胸口时，薄壳碎裂，腾起一股灰雾。屈楚才在弹出弹丸时便屏住了鼻息，以免吸进那能让人软筋松骨的迷药，其余二人俱是不察，都失了气力，手中兵刃落地。
段末毗不甘地看向屈楚才，像是恨不得能亲手剜出他的双目。
屈楚才从那不加掩饰的目光中，读出了她没有说出的话。目睹族人身死、部族亡陨，却不能眼见心明，为他们报仇，要这双招子有何用？！
屈楚才心中一绞，比起寒毒发作更为锐利的痛感让他隐约有了一种快意和解脱。原来滇湘的族人是这么看他的，虽然早就心知肚明，却到底是头一次亲眼看见。还是从一个把所有情绪都赤.裸裸写在眼中的小姑娘身上看明白了一一
自从决定站在皇帝身后的那一刻起，他的故乡，滇东湘西之间、十万大山环绕的故乡，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翻身下床，从柜中找出一卷软绳，缚住段末毗。他捆缚打结的动作不曾迟疑，心中却在细细品咂段末毗说过的话。也许她说的不错，与其死在君臣猜忌朝臣党争之中，不如死在她的手里。至少那柄短匕弯刀是干净的，所尝所饮都是可恨之人的鲜血。
只是他也和她一样，不能甘心。
抽紧最后一个死结，屈楚才伸手拂过段末毗的双眼，任对方沉沉睡去。直到此时，他才回过身，看向勉力支撑着不愿陷入昏迷的屈凉，道，“你受伤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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