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玉》俞小茉

40、第34章 掩饰（上）

　　宫门微启。这座偌大的牢笼依旧闪耀昔日的光辉，一成不变。而我的心也被紧紧锁在了里面，困在里面的某个人身上，甘愿沦陷下去。
　　我又回来了。
　　景象突然开始模糊，倾倒、崩塌在眼前，天翻地覆……

　　“洛，怎么哭了？真搞不懂你是太开心还是太难过了。”二皇子皱着眉，叹气道。伸手接过宫女递来绢帕，轻轻替我拭掉泪滴。
　　他领我来到中宫殿，前庭还是那几个宫人在清扫被吹落在地的残叶枯枝，见到我和三皇子都停下手中的活，恭敬地欠身行礼。
　　“我们是要去见皇上么？”我狐疑道。是要去请皇上亲自为我主持公道，还我个清白么？那么面对二皇子手中的证据，朱高燧何以再保住华郡主……眼下华郡主对他来说极为重要，他需要郭将军的支持，就不能亏待华郡主。我这么做若不利于朱高燧，我宁愿立刻停下，不要再继续。
　　我的犹豫让二皇子一怔，随即说道，“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告诉我，你们揭穿了华郡主之后，她会怎么样？”我一时心急，拉扯着二皇子的衣襟，追问他。看到他飘忽的眼眸，我才意识到身边站有不少侍从丫鬟，自己的这一举动实在不该，立马松开了手，脸红不已。
　　伺候皇上的徐公公笑脸迎人地走出来，哈腰道：“殿下，娘娘，皇上宣你们觐见。”徐公公是宫中资质颇深的老奴，亦是身手不凡的高人，虽未见过他亲自出手，但从上次他和朱高燧的对峙中能看出来连朱高燧都畏惧他三分，而身手在朱高燧之上的哲渝同徐公公相比，谁会更胜一筹呢？心里尽胡思乱想些怪异的事情。

　　被宣入空荡荡的大殿内。从皇上随意的表情中看不出他内心所想，而二皇子要怎么做我也一无所知，心被悬得七上八下，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启禀皇上，三皇子和华郡主求见。”一名小太监单跪着，扯着尖细的嗓音，说道。
　　“宣。”
　　“宣三皇子、华郡主觐见……”
　　随着小太监的通报，朱高燧和华郡主缓缓步入大殿。身后纪凝垂头跟着进来，小脸煞白得没有半点血色。朱高燧望向我，给了我一个安定的笑容，似在告诉我不要担心。华郡主精心装扮，似乎今日是来争宠斗艳，而不是等着自己策划的计谋被揭穿，依然一副高傲而自信的模样。
　　二人簌簌跪下，分别磕头请安。
　　二皇子毫无防备地捉住我长衣袖下已浸满冷汗冰凉的手，仗着旁人看不见，毫无顾忌地紧握不放，我稍稍挣扎了一下，发现无济于事后也放弃了。这温暖的手握着也好，至少可以从他暖暖的体温中得到一丝力量，让我在这场扑面而来的斗争中还有勇气坚持下去，与向我猛然袭来的黑暗抗衡。
　　“上元节刚过，灯也才刚赏完，就都急着来见朕了，怎么，是不是今年的灯不好看啊？”皇上略略地翻看早朝时上报的奏折，没有望向我们，慵懒地问道。
　　“回父皇的话，今年的灯比往年的更目不暇接，流连在彩灯中仿如仙境，让人不知归返。”二皇子笑道，余光却扫过五尺之外华郡主妩媚的身影。恰好迎上华郡主回眸的瞬间，两人对视片刻后，又各自望向别处。
　　“煦儿，你的事朕本不该多管，可是你众目睽睽下带着燧儿的妃子，孤男寡女去赏灯，旁人看了会怎么想？燧，你也是，自己的妃子也不管管，无故失踪几个月，还怕后宫的传言不够多？”皇上放下折子，叱责道。
　　殿上的众人低头不语。我悄悄看了眼二皇子，他没有表情，好像刚才皇上说的话与他毫无关系一般。昨晚的灯会他居然和华郡主在一起，他是替朱高燧解围，好让燧抽身出来找我，还是他刻意去找华郡主，为了今天的事？不对，如果是为今天，他们大可不必出现在午门外的灯会上。
　　二皇子仍面不改色，平和说道，“父皇，关于如容夫人和三皇妃的失踪，儿臣有话要说。”
　　“如何？”
　　二皇子简略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二皇子的话中得知，因之前如容的死已向皇上上报，却没有明确交代，觉得事有蹊跷，皇上便暗中命二皇子去调查，一有发现就立刻回报。
　　皇上倒是听得兴趣绕然，不禁追问：“这么说苏洛洛其实是被冤枉的，而下蛊的另有其人？”
　　“没错，而那个陷害洛洛的人，就在这大殿上。”
　　听到这里，我转头将目光落在华郡主身上。只见华郡主浅笑，事情的发展在她的预料之中，竟没有一丝惊讶。无意看到她身后的纪凝，脸色比刚才更难看，身体不停哆嗦，手中紧捏着的丝帕。
　　皇上在大殿上扫视一周后，笑道，“让朕来猜猜，看朕猜得准不准。”他半眯起眼睛，游离的视线停在了华郡主的方向，“难不成是筱茹？”
　　我暗暗赞叹皇上的英明，却见华郡主启唇浅道：“父皇真会说笑。”
　　“朕猜得不对？”皇上反问。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怎会是筱茹做的？”华郡主楚楚动人，微微一笑都倾国倾城，没有人愿意相信这般美人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那是谁？”皇上顷刻间收敛起笑容，厉声质问，全然没了方才玩笑的语气。

　　“是我！”
　　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几乎难以置信，纪凝跨出几步站在众人面前淡淡地说道，不再如刚进来时煞白着脸、瑟瑟发抖那害怕的样子，而是镇定自若地去承认，脸上浮起的笑容淡定从容，又深不见底。
　　“当晚我假借去看望怡夫人之名，换了皇妃娘娘的衣服，还把之前捏造的和娘娘一模一样的玉佩佩上，然后到如容夫人的院子对瞻塙少爷下蛊。这一切都是我做的！”纪凝跪拜在地上，将事情娓娓道出。
　　“唔……”皇上亦以疑惑的语调，再次问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何现在又供认不讳了呢？”
　　“父皇，说起来……这都是儿臣的错。”一直沉默着的朱高燧忽然插话。听他这么说，我不禁心疼起他来，忍不住低声唤他：“燧……”
　　“殿下……”华郡主也把他拉住，暗示他不要再说下去。
　　二皇子走到跪在大殿正中的纪凝身边，笑容犹存，对皇上轻道，“空口无凭，让纪凝那丫头拿出证据来才足以信服。”又低头望着纪凝，向她伸出手。
　　纪凝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瞻塙的奶娘口中那块和我的一模一样的玉佩。二皇子接过了玉佩，接着回到我身旁，说道：“失礼了。”语毕，迅速拽下我腰间的玉佩。两块几乎相同的玉佩，一真一赝，齐被呈到了皇上面前。皇上粗略扫过一眼后，拿起其中一块，淡淡说道，“仔细一瞧，还是可以看出这是赝品，无论是玉的成色、打磨雕琢、做工的精细都不如这真品。”
　　“父皇慧眼独具。”二皇子笑道。
　　“那又何以见得瞻塙的奶娘看到的是这块仿造的玉佩？而不是为了让这丫头顶罪才另外打造的？”皇上故意刁难道。
　　大家都以为二皇子都已经哑口无言时，二皇子却不慌不乱地道，“就请瞻塙的奶娘亲自来告诉我们她看到的究竟是哪块玉佩吧。”
　　“宣奶娘上殿来。”皇上迫不及待，在场的人都想看看二皇子耍的是什么把戏。
　　唯有我垂下眼睑。
　　从这块玉上牵扯出如此多的事，不知是好是坏……这玉是娘的遗物，也是牵着我和哲渝心中无形的绳索，走到现在也该断掉。永不再续。

作者有话说

　　写得好辛苦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