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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怪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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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火炮轰鸣震的窗户嗡嗡响,到处张灯结彩亮如白昼。小离睡眼朦胧的爬起来看着外面贴春联放烟花的人群发呆,明天除夕,这是没有爸妈独自过的第七年了。
正在关店门的大妈看小离下楼来,忙去厨房掀开笼屉给她端来一盘素包子,见她一口一个连吞下一盘包子,大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刚才也是说的你厉害了,没生大妈气吧?”
“要别的家长早打死我了。”
“哎……我也想通了,不逼你去上学了,好歹过了年我托个媒婆给你暗地里寻觅个好婆家,嫁了吧。”
“我跟大妈过!”
“儍……丫头,大妈老了,万一哪天开不动店了,要跟着儿子媳妇讨生活啊。”
“那就,一个人过。”
“那不成妖怪了啊,从开天辟地到咱这大民国32年,见过那个女人不嫁人的?”
“我跟它们过。”小离指着窗外钟楼尖上的无常道。
大妈看看空荡荡的外面,叹了口气......
小离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夜夜梦游去一些陌生地方,一去好几天才回来那还是好的,因为迷路在深沟河底几天几夜的转圈子,被精怪妖魔捉去当差替债,她梦游时看见的每栋楼房都是透明的,透过厚重的墙壁她发现了那些熟悉或陌生的人做着与白天天地之别的许多令她不解的事儿:比如有位独身的老好人大叔每夜掀开床底进入地道跟三个带着铁链子的女人做游戏,比如隔壁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夜里偷偷临摹春宫图,比如街上失踪许久的小男孩变成哑巴生活在他家隔壁邻居的衣橱里……
可能她自下生就是这样夜夜梦游,苦与很小时不会说话自己闷着,在她四岁那年刚学会说话时的一个夏天傍晚,大家都在街上纳凉闲聊,就是上文那位老好人大叔被一众邻居调侃都快五十还没个媳妇儿,因为那大叔给的糖还含在嘴巴里,小离愤怒的去跟众人尥蹶子护着大叔对他们结结巴巴的大喊:“大叔有媳妇藏在床下呢!”那大叔闻言脸变成了灰土色,转身就走,小离还不干在后边依里歪斜的追着喊:“大叔把那三个带链子的媳妇儿从床底拉出来给他们看看吧,看看吧?”
那仨带链子的女人被警察拖出床下地洞时,一个个赤身裸体惨白的跟刚做成的豆腐一样脆弱易碎,放在尼姑庵里养了半个月才算恢复了说话,走路的基本功能,都是战乱逃难出来的,也没脸回老家了就留在尼姑庵里,那个大叔自然从此找到了长期饭碗—大牢里去了。
之后警局为表重视本地民众安危,本着例行公事的原则俩警察拿着本子买了糖果来到小离家,问她夜里做梦还见过附近啥稀奇事儿,结果她把记事以来所看见的周围认识的人夜间之事都说出来了,据说吓得俩警察当时都傻了,俩本子记满反正面还没记下小离讲的三分之一,后来警局上司亲自来到小离家跟他父母长谈过一次后,他们连夜搬家到很远的驿马桥镇来,小离被爸妈教训一顿后也再不跟外人说夜里看到的那些事儿了。
父母拿手里的积蓄在镇上开了这家小吃店,小离七岁就上了一年级,,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尽管一家人谨小慎微但有关这孩子的传言被夸大十几倍后传遍镇子,所以他们家左邻右舍从不来往,每遇见都如临大敌,小离在学校除了那个经常因欠学费被停课的小女孩茉莉之外没任何人搭理她。
也就因为那孩子的突然去世可能打击了小离,竟然一个人大白天跑到她们校长家去砸人家车库,说那小女孩的身体被藏在里面。好事儿的众人逼着校长开了车库门,但除了地上的两个残破磁人偶外四壁空空。
校长老婆不干了对小离又踢又打要送警局,还是校长宽宏大量找人叫来小离父母训斥了一顿让他们带孩子回去好好教育。可那时,被父母按着给校长鞠躬的小离疯了样挺直着脊梁,直直看着校长的眼大声说;“茉莉被你切成肉片送人分吃了,现在你们东边邻居家还有一半准备刷火锅呢!”
当时围观的人都吓得跌坐在地,有人跑去东边邻居家果然在涮火锅,那一晚他们的四五戸邻居都因为惊吓昏厥被送进医院急救,上吐下泻不止。
校长从前是个手术台上的医生,后来转的教育行业,小茉莉因为家贫欠费被他欺凌,她那懦弱的寡母也略有耳闻但不敢声张,但不知那孩子怎么在生日那天夜里惹得那个禽兽发作了,掐死孩子还不算,一口气将那孩子分割成了一千多片肉分发给周围邻居们食用,骨架拆卸了扔进护城河里。
就在警察将茉莉残躯收拾在一起要转交给她妈妈时,在大众眼下,小离突兀的对着虚空连喊着茉莉名字消失了……
祸不单行的是她的父母,就在小离失踪的第二天凌晨,一夜未合眼到处找女儿的俩人刚踏进家门就被一片蓝色雾霾淹没,连挣扎呼叫都没有,当大妈跟伙计他们跑去时蓝雾散尽,刚才活蹦乱跳的一对中年人,已经成了冷冰冰的两具尸体。
乱世之中,每天都有骇人的事情发生,官方枪毙了校长,吩咐地方把茉莉残躯跟小离父母分别埋葬就算了了这桩案子,至于茉莉那做小生意的寡母,得了一笔赔偿金后连夜搬走了。
大妈念着俩夫妇对她的好,主持着给出了殡,到处打听小离的消息,几天后的一个中午,这孩子就那样像从前上学放学一样回家来了,除手腕上多了一个红蝎子外一切跟从前一样,只是她再也见不到她的爸妈了,左邻右舍都把这孩子看成不祥之物,想把她赶出小镇,是大妈违着众人依旧经营离家的小吃店,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报答那对善良夫妇从前对她的好处。
可,就算这样下去不知还能照顾她几年。
大妈从柜台拿出几串铜子儿放到她面前,又拿来明细账本打算给她讲解。
小离抓起钱串塞回大妈口袋,捂着耳朵撒娇,不想听那些令人头大的琐屑账目。
“生意再小也是爹娘给你留下的立身家业,趁我还能动,要学会料理它啊。”大妈拿着账本固执的劝她。
“大妈离百岁还差着整整五十年呢。”她偎到老人怀里小狗样拱怂着,大妈真是拿她没办法啊,只好从口袋里掏出那些钱串叫她收放起来,小离仍是不接附在大妈肩膀上跟她咬耳朵。
“我只想您好好的就成。”说着跪在炕沿上给大妈又捶背,又按摩僵硬的肩膀。
大妈眼圈发红用力吸了下鼻子,撩起围裙抹把脸哑声道;“明儿是年 30,我不来开门了,厨房里给你放着蒸好的年糕,包子,饺子,自己煮点吃,过年外面神灵多,千万别再出去瞎跑,别去人家看这看那的,别大嘴巴说人的事儿,初二是你爹妈的七年祭,我替你定了些个祭品,初二早起会儿,咱早去给他们上坟。”
关了门窝在一楼最隐蔽的角落里发呆好久,小离偶然抬头透过墙壁看到大妈竟然还没走,佝偻着身子怔怔的抚摸着店门,她跳起来抓了块抹布趴到窗台上开始满脸笑容哼着歌儿谣擦玻璃,还在原地发呆的大妈,被猿猴样蹿跳着打扫卫生的她吓了一跳,整张脸笑成了一朵千重瓣金桔花,放心的走了。
接近子夜时楼下鞭炮齐鸣,热烈的烟火气息中呼儿唤女拜年声声,小离走到楼梯口朝下面厨房看去,明明傍晚他们仨已经捉干净了所有游魂,但曾经它们的屠宰场变成了狂欢集中营,蓝色的火苗儿,惨白的头颅到处飘荡,好多猪牛羊马骡,鸡鸭鹅狗猫的绿色透明魂魄在尖叫,哭嚎,蹦跳着把厨房搞得一团糟。
她高举着右手腕,火红的蝎子放射着耀眼的光芒在她周身形成一个椭圆形的结界,阻挡住了那些愤怒的游魂们袭击。
尽管这样,小离煮一盘饺子的空隙里,仍是不断被它们捣乱,小离点火他们就给吹灭,烧开水它们就给泼冷水,捞饺子它们就给偷走,狼狈不堪的弄了两个时辰她才端着仅剩的半盘饺子跌爬回卧室。
拿出香烛点着摆在东墙下小桌上,把素饺子摆好,恭恭敬敬磕了七个头,七岁那年的噩梦记忆似乎在渐渐变淡,爸妈的面容也逐渐模糊,最清晰的念想就剩下右手腕上的这个红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