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世界》安团

2、今夜，我们都是弗曼

　　亚瑟渐渐长大。转眼，他也到了可以狩猎的年纪。依照族里的传统，每年都要为到了这个年纪的弗曼们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用来庆祝他们终于能够独立生活。今年也不例外。
　　仪式在晚上举行，弗曼们点上蜡烛，静静围在一起。
　　首先，是族里的祭祀。虽然环境和资源有限，但是弗曼们还是拿出了最好的东西用来祭祀。祭祀的地点也选择在了下水道里较为宽敞又隐秘的地方。
　　族里唯一能够制魔药的巫曼带着全体弗曼们恭敬地向着南边大海的方向行礼，祈求传说中的海神保佑他们早日达到梦想之地，找到回家之路。
　　主持整个仪式的族长正值壮年，他有着浓密的大胡子和散发着威严眼神的眼睛。大家都很尊敬他，因为每一任族长都是上一任族长去世后由弗曼们选举出来的。而族长的学识渊博、身先士卒和每次都勇敢带领大家找食物的举动也获得了弗曼们的认可。
　　巫曼很快完成了祭祀，但是弗曼们并没有因此四散。反而大家都站在黑暗里，默默地排好队。新成年的弗曼们自觉列出一队，与其他弗曼区别开来，亚瑟也身在其中。
　　“水滴成川，生我弗曼，万川不止，终归我大海。”安静的黑暗中，族长突然开始吟诵起谚语一样的句子。
　　“水滴成川，生我弗曼，万川不止，终归我大海。”新成年的弗曼们也大声跟着重复。
　　“献吾珍宝，予汝莫忘，祖上之志，魂梦与海归。”族长又唱到。
　　这时，除了新成年的弗曼们，队伍里又分出了一批已经较为年长的弗曼们。他们拿出自己珍藏的各种宝贝，有珍珠，珊瑚，贝壳等等，珍重地交托到新成年的弗曼们手上。
　　亚瑟也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一那是一个年代久远但是有着漂亮花纹的海螺。同其他宝贝一样，它也是从弗曼们迁移时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海里带出来的。
　　“礼成！”亚瑟在耳边听到族长这么宣布到。
　　但是，仪式并没有就此结束。
　　接下来，族长邀请了族里最为年长的弗曼，也是最有威望的弗曼之一的罗杰长老进行致辞。大家都认真地听着这一场伟大的演说，在这个可以载入弗曼历史的时刻。
　　“首先，我要祝贺你们，我的孩子们。”罗杰长老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道， “祝贺你们，从活泼可爱、为我们带来欢笑的小精灵成长为坚实可靠、值得信赖的青年。”
　　在这里，他停了停，注视了一遍所有今天成年的弗曼们，然后才继续道：“你们所有都很优秀，是我们可以依靠、托付的一代。”
　　“五十年前，当我跟着我的父母从南边的海里出发的时候，我也像你们一样年轻，甚至比你们还要小。我曾经在海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我每天做的事就是观察周围色彩斑斓的鱼类，区分他们的种类和习惯，偶尔也思考一下自己的梦想，天知道，我年轻时想当个海底流浪的自由画家和冒险家。现在回想，那真是一段美好得无与伦比的时光。”他的目光投向远处，像是在怀念什么，所有的弗曼都认真地听着。
　　“那时的我并没有想到我会有离开大海的一天。但是现实就是无论你接不接受，它都降临了，而且，你得学会让自己去接受。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离开了自己一直热爱和生活着的大海，踏上了陆地，寻找新的水域。离开时，我回头偷偷望了一眼我们的家，它已经浑浊不堪，却丝毫不能减少我对它的爱。我双眼湿润，对自己说，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们终会有回来的一天，不是在南边，也会是北边。世界上每一个大海都是紧紧相连的。湖泊、河塘、水川，只要水不干涸，我们总有办法找到它。我想起我的祖父曾经告诉过我，任何一滴水都很可能是从我们生活过的大海流出的，它和其它水相融着，给我们带来家乡的味道。小时的我不明白，在即将离开那一刻我却领悟了。我在突然间成长，带着我对大海的执着。一转眼，50年过去了。弗曼们还停留在陆地上，或者更糟的陆地下，我们经历了一些战争，有过一些冲突。有时疲惫不堪，有时饥饿难耐，还得忍受思念家乡的痛苦，却一眼望不到家乡的路……尽管如此，我们的族人却从来不曾改变过回大海回家乡的信念。有的年轻弗曼没有见过大海，也许有些不懂这种信念，甚至被城市的生活所迷恋，暗暗嘲笑着我们的老土和不切实际。但是，我想说，生于海而归于海，这种信念早已化成了我们的骨血，是我们的精神，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弗曼生存和为之奋斗的意义所在。丧失这种信念，我们就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时代也许一直在变，但有的东西永远不会变。现在，在这里，我看着你们，就像看到了50年前的自己，稚嫩青涩的脸庞充满了执着和勇往直前的力量。你们今天成年了，开始可以狩猎了。你们还很年轻，还有很多路要走，还有许多事情会经历。但是我们永远不会也不应该忘记，我们要回大海。我们的前人为了回到大海，经历了多少坎坷与牺牲。忘记这种信念就是对前人的背叛！常有人类指责我们弗曼，说我们好斗而凶恶。但是，我们并非生来而爱战。我们只是为生存而战，大海而战，为弗曼而战。相信在他们、我们、以及你们的努力下，我们终会找到回家的路。”
　　他的语调缓慢却坚定，语言朴实而带着一股平复心灵的力量。
　　最后，他又用那句古老的谚语做了结尾：“水滴成川，生我弗曼，万川不止，终归我大海！”
　　这时，其余的弗曼们开始热烈鼓掌。
　　相拥、祝贺的喜庆气氛萦绕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蜡烛橙黄色的火焰欢快地跳跃着，映出弗曼们欢呼的身影。
　　这是一个难忘的夜。
　　这是属于弗曼们的夜。
　　即使明天与人类的战火重新点燃，也不能阻止弗曼们此刻激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