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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生辰 ...

  •   我出生在腊月二十八,从小母亲和父亲都说,阿漓是咱们家的福星,阿漓出生,爹爹官升两级,打了几场胜仗。可是,我若当真是福星的话,怎么反倒落到了这步田地,爹娘双亡,孑然一人。所以,命运这些事,我都是不信的。以后的路,还是得靠自己,你隐忍不发,旁人便愈发放肆了。我轻笑一声,抬头正看见他下了马车。
      “怎么在门外等着,大冷天的。快上车。”他朝我招手,我小跑过去,扶着他上了马车。他目光落在了我腕上新戴的一串玉珠上,半天没移开眼睛。我不由将手往身后缩了缩。这是昨夜启月哥哥送来的礼物,祝贺我的小生辰。他说定亲第一年,他得去宜欢家中拜会,顺便结识宜家的那些亲人,朝中文将武将的来往本就忌讳,如今他可光明正大的来往了。我看着他神采奕奕,告诉他,偃鸣沙邀我出门玩耍过生辰,他愣了一瞬,只说,我信漓儿,何况,你欠偃鸣沙几次,如此就当告别吧。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他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我在想你带我去哪里。”我看着马车往皇城而去,一时好奇问道。
      “皇宫。”他笑着说道。
      我以为他说着玩笑,直到马车入了丹凤门停下来时,我这才晓得他给我的生辰惊喜便是皇宫一日游玩。我简直要觉得身边坐着的是个疯子了。
      “你疯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呢,好生生活着,没来由让皇上砍了脑袋可划不来,你慢慢玩,我得回去了。”我从马车下来就急急往外头走去。
      “阿漓,阿漓,你怕什么,我和皇叔说了,说我一个朋友从前总说皇城巍峨,想来京城看看,他便答应我带你来看了。”他笑着拉住我,“既来之则安之。”
      我狐疑的瞧着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便回头瞧了过去,这一眼望去,将我心里的害怕彻底转为了震惊。丹凤门之内往北看去,足有一里多长的御道,宽阔的望不到边际,远处几座宫殿层恋叠嶂,高耸入云。
      “诗中说,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说的就是这大明宫中的含元殿吗?”我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定定的看向偃鸣沙,原来父亲说的没错,当你踏入这皇城时,心里头便是满满的自豪,感念有幸生在这繁华盛世之下。
      “那栖凤阁上平日没什么人,可一眼看尽京城风光,何况今日皇叔不在宫里,走,咱们上去。”他拉住我的手,开始朝着栖凤阁跑去,一眼无边的御道大坪之上,只我们两人疯狂奔跑,四周是宏伟壮阔的宫殿,我几乎不敢想象,有这么一日,我竟疯子一般的奔跑在皇城里头,我一定是疯了,看着偃鸣沙的长袍飞舞,我索性跟着他一路而去,疯就疯了吧,人生难得几回疯。
      踏上近百层的阶梯,汉白玉的柱子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觉得仿佛是在做梦一般,金色琉璃瓦无处不彰显着它的尊贵,穿梭的侍卫从我们身旁而过,仿若未瞧见一般,踏进栖凤阁,一阵狂风而来,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一眼望去,东西南北,恢弘无边,整个京城尽收眼底。
      “原来,这就是皇权。”我长叹一声。
      “何止如此,天下苍生的生死也在一手之间,所以,多少人渴望呢。”他淡淡开口。
      “当心隔墙有耳。”我低声道。
      他忽而大笑两声,转头认真看着我,“阿漓可喜欢这里?”
      我摇了摇头,“这里虽磅礴,却太显清冷。”转身走到北边,看着远处一处又一处的□□院落,多少女人的青春就在此处逝去,三面围墙一道宫门,繁华富贵在其中,勾心斗角也在其中,我喜欢的却是平静的生活。
      “阿漓所言甚是。”他笑嘻嘻的道。“走吧,咱们去太液池。这会子那里结了厚厚的冰,蓬莱小山上也满是积雪,我小时候常常在山上滑雪。”
      一路从外庭走到内廷,我好奇的看着重重门楼,层层院落,红墙巷道积雪清扫在两侧,堆积起来足有半人高,擦身而过的宫女太监排着整齐的队伍匆匆走着,或捧着衣物,或捧着碗碟,整个皇宫安静的只剩下偶尔几处的猫叫声。我紧跟着偃鸣沙的脚步,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小命不保,也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一道垂花门,整个皇宫的后花园映入眼帘。
      原以为太液池不过一个水塘而已,哪想面前这个庞大的湖泊竟然有这个么小巧的名字,今年冬天格外冷,这时候的太液池早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这会子远处的几个太监正费力的切着冰来回运送,怕是要为夏天做准备了。
      “瞧什么呢,快上来。”我跟着他一路往太液池中间的蓬莱小山走去,山上台阶的雪倒是清的干净,一点冰都没有,不过两丈多高的山,两下就到了顶,我正奇怪着他打算干什么,忽然瞧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堆的新鲜玩意,两个可坐下一人的盒子,四只像是兽骨磨成的长条状板子,上面还穿着绳子。
      说话间他指着山的另一边叫我看去,一条蜿蜒的小道直通山下的池面上,小道上的雪早已磨成了冰,很是光滑,因着是个缓坡倒也不陡峭,我看着他神采奕奕的坐到那个木头盒子里,哗啦一下便顺着小道滑到了下面,一时间兴奋极了,敢情是这么个玩法啊,倒是有意思,像是我们在敦煌时候在沙漠里头滑沙。我模仿着他的样子坐进盒子,顺着小道急速滑下,耳旁的风声刮过,好生刺激有趣,我不由的笑出声来。再瞧去,他已给脚上绑上了那两只奇奇怪怪的骨板,而后折了两根树枝竟在冰上快速的滑了起来,这一下子我也玩心大发,赶忙从盒子里出来,学着他的样子绑好绳子,拿着他折好的树枝就开始朝他滑去,谁料想还没站稳,便是重重的摔在地上,惹得凿冰的太监一阵笑声。偃鸣沙大笑着走了过来,“我还以为月牙楼的楼主神通广大,没什么不会呢,怎么摔的仰面朝天啊。”话毕又是一阵笑。
      “敢情你想来的这些鬼主意是专程看我笑话的呀。”我费了半天力都没能爬起来,他上前拉着我笑道,“阿漓莫气,这法子可不是我想出来的,皇叔当年四处征战奔波,过了长城往北去,成日大雪纷飞,那里的人便以此为趣嬉戏玩耍,小时候,皇叔便带着我在这太液池玩耍。”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瞧来皇上是打小就喜欢他呢,难怪如今隆宠不断。
      我在他的教习下,没多久便能独立滑出几步,可却怎么也做不到他那样风驰,一时心里很是羡慕。
      “阿漓,累了吧,歇会。”他指着木头盒子,我慢吞吞的坐进了盒子里休息,忽然他拉起盒子边上的绳子开始在冰面上滑行,我赶忙稳稳的抓住两边,整个透亮的太液池只剩下我们的笑声和尖叫声四处回荡。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天,这个十九岁的生辰,我放肆的大笑,和一个人在皇庭禁苑不要命的疯闹,十九年来,第一次明白了开怀大笑是何种滋味。忽然想起当年母亲临终前对我说的那番话,她说阿漓日后好生活着,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不要去想着报仇伸冤,不要去苛求自己,爹娘只愿你一生开怀。
      一生开怀。这样的滋味实在让人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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