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兰的迷惘 之 向死而生》藤桐七哀

2、D-F

　　Side D

　　卡嘉莉离开了。
　　终于，从在雅金杜维大战时她驾驶的StrikeRouge险些遭袭幸好被伊扎克所救，到她孤身一人想要阻止奥布军与Minerva开战时却被自己国家的军队攻击，再到她驾驶Akatzuki与Destiny交战时差点被秒杀，还有二次大战结束后她经历的其他无数恐怖袭击，刺杀，意外……
　　以前的每一次，她都拥有足够的幸运能够逃过一劫。而这一次，好运终于用尽了。
　　她走了。

　　阿斯兰在沉重得似乎已经凝滞了的空气中咧了咧僵硬的嘴。但是他的脸却早已完全麻木了，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好比硬生生吞进了一坨生铁块，卡在那儿，生不得，死不能。

　　他端着刷牙的杯子站在盥洗室镜子前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他似乎想要在那块熟悉无比的镜子中找寻到那道久违的身影。然而那块布满温热雾气的镜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憔悴的面无表情的脸。
　　坐在餐桌旁，手里端着餐盘，他却一直注视着自己对面的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仿佛那个金发少女会突然推门快步走进房间，脸上带着可爱的无奈的表情一直对他说着ごめん，ごめん，然后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位置上开始吃饭。
　　一会儿她又开始抱怨玛娜泡的咖啡太清淡，一会儿又开始控诉五大家族那几个老头子的顽固。而他总是笑而不语地听着她絮絮叨叨，脸上的神情，总是快乐的。
　　走进她的卧室。一切都还保持着三个月前她离开时的样子。没有粉红色，没有蕾丝，没有鲜花和什么首饰，就是一间简单的睡房。
　　即使她一离开，一去不复返，但她留在这里的味道从来不曾消失。

　　“喂，阿斯兰，你怎么又一个人变成小白鼠在那里绕圈子啊！！！”
　　“果然ばか就是ばか啊！真是没办法呢！”
　　他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过身，好像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对自己说着这些重复了无数次的话。
　　“卡嘉莉！”他向着面前的空气伸出了手，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然而手指什么也没能触碰到，只是轻轻地在半空中无力地颤抖着。

　　打开尘封已久的她的私人衣橱，里面统共不过只挂着几件替换的简单T恤，几条男孩气的工装裤，还有一套套一模一样用来换洗的奥布代表军服。
　　出席晚会和盛宴所用的晚礼服都由玛娜仔细收藏着，若是交给从不爱穿裙子的她来保管，恐怕早就不成样子了吧。
　　这就是她的全部。对于奥布来说，她已经没有资格再拥有什么私人所藏，她此生的一切，都是为了奥布而奉献。
　　这就是他所珍爱的她。

　　阿斯兰的手慢慢拂过一件熟悉的红色T恤的衣角。光滑的触感令他瞬间失神，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当他们都还是16岁少年的时候与她在无人岛上狼狈相遇的时刻。
　　“我叫卡嘉莉，你呢？！”那个红衣金发的少女在距他十步之遥的地方转头向他大声问道。
　　“阿斯兰！”
　　从此以后，这两个名字便被命运之手合拢在一起，以一种亲密而十分微妙的距离靠在一起。

　　其实在二次大战结束之后重回奥布的时候，他们之间不是没有产生任何嫌隙。他想要留在她身边，以一个强大温柔的守护者的身份来保护她，和她誓要守护的国家。
　　但是，提起阿斯兰，提起阿历克斯，人们总会想到的是他尴尬的身份，是他作为奥布代表秘密情人的暧昧。而提起卡嘉莉，即使毁誉参半，褒贬不一，人们更多的是对于她政治生涯的关注，而不是她身边站的男人是谁。
　　他的骄傲，自尊，信心和理念，在她面前似乎都会被其他什么东西所掩盖。
　　他不能接受这样没有力量的自己。他不能接受这个在卡嘉莉每天为了国家累死累活辛苦工作而他却只能旁观的自己。他不能接受这个无法与自己挚爱的女人平等地站在世界的同一端的无能又怯弱的自己。
　　卡嘉莉说过阿斯兰“总是想要像神一般的保护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却总是忘记保护自己，最后让自己浑身是伤，焦头烂额，充满迷惘，停滞不前……”
　　他听了这个由最亲近的人作出的评价之后也只是苦笑了一番，无法反驳。
　　小白鼠始终也只是小白鼠呢。
　　可是小白鼠，也有想要用生命去死死守护住的东西。

　　阿斯兰在阿斯哈代表的衣橱前抱着一件代表生前常穿的军服瘫坐在地上。
　　他像拥抱自己的情人一般紧紧将那件衣服抱在怀里，将头深深埋在衣领里，闻着衣服上淡淡的她的味道，眼眶却像是一口晒干的枯井，连一丝多余的水分都没有。
　　喂，阿斯兰，你以为自己将基拉杀死的时候，米娅在你面前死去的时候，你纵使悲伤也有眼泪可以流。
　　可是现在，你终于，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阿历……”玛娜刚刚准备迈进房间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扶着门框，静静这个坐在地上抱着卡嘉莉衣服，绝望到根本无法察觉她的出现的孩子，眼睛里突然渗出泪来。
　　她一边无声地哭泣着一边悄悄地退出了房间，不忍心再打扰这个可怜的失去爱人的孩子。

　　Side E
　　有人说，消除伤痕的最好方法就是遗忘。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和所有回忆都紧紧锁在一个黑箱子里，上一把最好的锁，要么丢弃，要么就放置在心里最深最深的角落里，等待时间的灰尘将一切湮没覆盖，最后忘却。
　　终于解开那个人留给你的束缚。

　　看着这本餐厅免费赠送的杂志上这段被作者写得一番深情的话，他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是吗？”，然后放下杂志，摇铃唤来服务生准备结账。
　　有些被这个年轻人英俊相貌所吸引的餐厅女侍应正好在旁边听到了他那句有些莫名的问话。在写单的时候也趁机好奇地朝桌上那本杂志瞄了几眼，在发现不过是一本没什么营养的恋爱向刊物后，竟还有点失望。
　　“谢谢。”他很有礼貌地对她的服务表示感谢。然后便起身，匆匆离开了这家餐厅。
　　女侍应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辆黑色宾利车中，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花痴的目光。旁边的同事笑着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傻瓜，别想了。你知道刚才这桌的客人是谁么？是我们奥布大名鼎鼎的阿斯兰さま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整座餐厅里只听到少女的一阵惊呼。

　　今天是她走后的第3285个日子。阿斯兰坐在奥布政治要员专用的宾利的后座里，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这个日期，心里默数着。
　　每年的这个日子，他都不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什么。也总是拒绝身边的好友向他发来的各种邀请。
　　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别人的同情和安慰。

　　在结束了一天的政务之后，也不会特意地去见见奇萨卡、玛娜这些熟面孔，其实在奥布首长府中他们也每天都能相见。
　　只是，除了在政治和工作之外，他们之间还有一层，由某个暂时不在的少女所建立起来的紧密的联系。
　　这一天，他只是想要安安静静地，在这家她很喜欢的餐厅里，一个人，和她吃顿美好的晚餐。
　　在本应由她坐的那个位置上，放着三年前他还没来得及买下送给她的钻石戒指。桌上的几个花瓶里，插着大大小小十几束不同的鲜花。
　　红色、白色、粉色的玫瑰。向日葵、风信子、鸢尾……
　　数量多得都快把餐盘都遮住了。
　　她的盘子里，放着她最爱的，涂满了厚厚辣酱的鸡肉卷。一杯龙舌兰。加柠檬片。旁边放着一碟粗盐。
　　他学着她以前的样子，将盐涂在左手虎口处，舔一舔，咬一口柠檬片，再喝一口烈酒。

　　吃饭的时候，他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

　　“卡嘉莉，你在吗？”
　　“卡嘉莉，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的，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卡嘉莉，我很好。”

　　3285天前的阿历克斯迪诺从来不会想到，多年后的自己，竟然还能够重新以阿斯兰萨拉的身份留在奥布。
　　即使不能说完全继承了卡嘉莉的意志，但是，他仍然多年以这个遭人非议的名字尽可能地做着一切贯彻奥布女神卡嘉莉尤拉阿斯哈精神与信念的事情。
　　包括由军转政。包括尽全力追捕杀害前代表的神秘恐怖武装组织。包括拼命冒着被反对派暗杀的危险也要帮助新代表推行新政。包括说服奥布政府与PLANT的前议长拉克丝所一手创建的宇宙和平组织结为盟友。
　　包括一切的行进艰难。

　　可是他都做到了。
　　以阿斯兰萨拉的身份。在这片她曾挥洒汗水、眼泪与鲜血的奥布土地上。在这些年里，一刻也不停地为她战斗着。

　　3285天之前，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重新站立起来的勇气。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如此地接受了这个血淋淋的现实。
　　他以为自己也在那一天，和化作爆炸烟尘的她一同死去了。

　　其实，真正在那一天和她一起死去的，是那个在世界边缘不断徘徊迷惘观望不定的阿历克斯迪诺。
　　是他从不敢真实面对体会的阿历克斯。
　　她碎裂的那一刻，“他”在他体内死亡、消失的那一刻。
　　他再也无法哭泣的那一刻。

　　而阿斯兰萨拉却始终在为她不懈战斗着。

　　PS：一年之后，身为奥布政府行政高级官员，军技开发处负责人的阿斯兰萨拉，在一场地球军与奥布政府之间的军事冲突中不幸遇难，年仅32岁。

　　Side F

　　卡嘉莉，
　　曾经，我在参加基拉与拉克丝婚礼的时候，听到慈祥的神父这么对他们二人说：“希望你们能互相支持搀扶，心存安详平静，携手共同走完这一生，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那时，我作为双方新人的好友被请上台，非常完整地观看了他们起誓的全程。
　　我在两人的深情亲吻和众人的热烈掌声中站直了身体，脸上带着微笑，也不禁真心地为他们鼓起了掌，打从心底里替终于走到一起的他们而感到幸福。
　　但是当时我也在想，我与你呢，不是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而是，就连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我爱你终生。

　　———阿斯兰

　　后记：
　　我是在石田さんRIVER的声音中有些缓慢地完成了这篇算是微虐的AC同人的。很奇怪的，我在这写作的途中，曾经还为自己写下的文字而落下眼泪。
　　这对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的作品而感动到哭泣的我来说，真的很奇怪。
　　这两个孩子，在我认识他们将近八年还是九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是这样的令人揪心。很多AC饭都说，不知道福田和两泽制造的GSD里最后那个不明结局，究竟是毁了AC，留下终生遗憾；还是成就了AC，让这么多年之后的我们，还在反复为他们二人的命运而嗟叹。
　　或者，也许我哭的不是文中他们二人彼此交错的命运，而是随着GS到GSD中成长的他们，在画面外一起成长的我们。我哭的，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时间的积淀，AC的成熟，我们的成长，注定这两个孩子，将成为我们心里永远不会忘却的怀念。

　　以前写同人，总是为了填补角色的遗憾，总是会交予一个完满结局，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但是这一次，我想写的，不是这两人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在一起的幸福甜蜜，而是关于失去。
　　关于死亡能够从他们之中带走的，和永远无法夺去的。

　　“死亡并不能终结一切。它只会将所有的本已老去的回忆都变成真实的生命，让那个被留下来的人永远为其沉醉。”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将会到来的节日。他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也并不就是与她重逢的日子，他们只是很久不见。而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卡嘉莉，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况且你从来不是什么神祇。你死后的这十年里，还有个人依然为你在战斗着，从来没有停止过。现在他也离开了，让他的名字和你并排列在一起，共同安息在这片少人知晓的平静之地，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写下这些句子的时候，我很不争气地哭了。

　　还有个人依然为你在战斗着，从来没有停止过。
　　这一生，我所求，也不过是得到这样一个人。

　　By__Aegis七哀
　　2011年12月27日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