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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那一晚,窦思亭也许睡得不算安稳,但至少,她没有被和秦越之间所发生的争执所影响到;不像他,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他们有限的那几句紧绷绷的对白。

      对她说的那些话,他不是不后悔的。

      起落架所出现的问题,也许对其他的飞行员来说,是一个颇具难度的挑战,可是对他,这个题目太简单了,简单到,他几乎不将它放在眼里。也正因此,他才没有将这件事告知后舱。严格来说,所有需要让乘务组知道的紧急情况,都是有着迫降风险的事故;可是这次,不,他一点也不担心,他有足够的信心相信,这次迫降的可能性,为零。

      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过于傲慢了一些。

      那个女孩子,她提的要求其实一点也不过分,可是,他却那样轻蔑的看她。尽管他更多的是好奇——在这儿,从飞了一辈子的老机长,到刚从飞行学院毕业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人会或者敢,对他的技术有任何质疑。可是她,一个年轻的小乘务长,居然敢挑战他的决定。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也许是有几分骄傲,但今天无论如何还是有些过了火。大概是因为临出门的时候,接到的母亲的那个电话吧。哥哥的病情又加重了,可是他,自负了那么多年,却在这样的事上,一点可以用力的地方也没有。恐怕正是这种挫败感,才会令他在今天的飞行事件中,展现出那么强硬的态度,像是在宣告说,总有一些事可以由得我。

      他又想起那个女孩来,刚才她质问他的时候,嘴角微微下垂,脸上是满满的倔强的神情,一双大眼睛瞪着他,也是恶狠狠的。可是偏偏在他眼里,却没头脑的觉得她很可爱——可爱,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形容词。

      秦越不自觉得有些微笑起来,他站在花洒下,打开了一瓶洗发水,洁白的泡沫带来了甜甜的芳香——咦,竟然是椰子味的,和她发丝传来的味道一样。

      一想到她,心底的一个角落就好像在慢慢变软,然后化开,仿佛有人恶作剧似的,用纤细的指尖,沾了小小的油花,点在平静的水杯里,晕染着荡漾着,逐寸逐寸,直到无边无际……

      第二天,思亭很早就醒了。萧萧睡得正熟,为了不吵醒她,她用最轻的声音迅速地洗漱妥当,而后拖着行李箱,来到了到酒店餐厅。

      还是清晨,诺大的餐厅里几乎空无一人。思亭把箱子在门口放好,往洁白的大盘子略装了些食物后,向餐厅内座走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秦越。

      她不是故意要看见他的,可是那么空旷的空间,要想避开,也实在不太可能。犹豫了半秒钟,思亭还是选择了离他较远的一个位子坐下。反正也没有话说,何必自找尴尬呢。

      可是她不找尴尬,尴尬却自己送上门来,还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可以坐下么?”他礼貌地问。

      思亭此时嘴巴里,正是满满一口星洲炒面,她狼狈地抬头,“唔”了一声,赶紧用纸巾抹干净嘴巴。

      这个小动作被秦越看在眼里,心头又是一动。

      “早。”思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的嘴角还残留着些许金黄色的酱汁,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抬手为她抹去——只需要用拇指的指腹那么轻轻一点,就能把那一点点的瑕疵给抹掉。

      可是,仅仅是克制住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荒唐的念头,就让他觉得简直比驾驶飞机还难。

      “昨晚睡得还好么?”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是想为自己昨天的莽撞道歉,可真的说出来,却是这样乏味无奇的开场白。

      “哦?还好。”她仿佛有些不习惯他用这样关怀的语气说话。

      思亭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今天,他似乎有些不同,是外形的缘故么?他大概刚洗过头,头发湿漉漉的,随意地拢着,看不出发型,却又显得分外自然;胡子刮得不算太干净,暧昧地留着些青色的影子,为他本来就硬朗的五官又添加了几分力道。

      是说话的语气么?昨天他还是那样咄咄逼人,嘴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能激怒她,可是今天,他居然是带着谦卑的语气微笑着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呵,是笑容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笑呢,浅浅的,甚至是带着些害羞的笑。他一定不常笑,思亭没来由的想,他好像自己也不太习惯这样的表情,因此莫名地显得有些生疏。

      于是她也笑了,是那种明眸皓齿的笑,并且大方地回答:“挺好的,你呢?”

      秦越觉得那只恶作剧的手又来了,一种陌生的情绪再次在心头蜿蜒,缓慢但无法停止。

      “昨天……”他想说对不起,可是那三个字却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看着他充满歉意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样子,思亭一下子明白过来。他释出的善意她收到了,而她的回报,是一支折成了台阶形状的橄榄枝。

      于是她轻轻摆了摆手,说:“是我不好,不该质疑你。”

      秦越的心霎时间又柔软起来,他不禁好奇,昨天的强硬倔强和今天的善解人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他不是迂腐的人,有些意思,别人既然已经明白,就不需要解释过多。

      “下一个航班飞哪儿?”他问。

      “伦敦。”她抿了一口咖啡说。

      “什么时候?”

      “后天。”

      后天……秦越在心里盘算,自己后面几天都是航休,也许,那位飞伦敦的机长愿意交换一下?

      回程的航班结束后,思亭留在公司写航后报告。她并没有把起落架的事写进去,既然机长不认为那是一个问题,那她也不需要多此一举。

      临走前,在更衣室里,思亭换下制服擦掉妆容,然后放下束紧的长发。

      ——那真是一把恼人的头发,又长又密而且还是自然卷,唯一的优点,是它的颜色。那是一种天然的栗色,深深浅浅,仿佛是美发师精心炮制的杰作,因此常常惹来同事羡慕的询问:“你头发的颜色是哪里弄的,真好看。”

      每次她都只好苦笑着说,不是染的,是天生的。旁人自然艳羡,可其中的麻烦只有她自己知道。公司对员工的仪容仪表有着严苛的规定,所以每次执行航班,思亭都要在头发上擦厚厚的定型水用以束缚住那野草一般的头发。

      ——不像以前,以前有人偏偏就是喜欢她一头乱糟糟的长发。

      从公司出来,是正午时分,秋阳似火,热烈的阳光照得人简直睁不开眼。

      思亭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脚下的长裙被风吹动着,在地上划出一个又一个好看的弧线的影。

      这时,一辆车子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思亭把手搭在额头上,眯起眼睛;车窗摇下,里头是一张英俊的脸。

      他也正看着她,眼睛里有费力掩藏的,不愿被人察觉的惊喜。

      “回家么?要不要送你一程?”

      思亭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说:“不用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不该和这个人有太多交集。这个男人,未必存着什么恶意,可是,直觉告诉她,他是具有侵略性的,而且是一种不易察觉,可一旦发觉时,又会懊恼着为时已晚的那种侵入。

      所以,还是维持着礼貌的距离好了。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怕他不死心似的,她又补上一个谎言。

      “哦。”他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随之慢慢收起了嘴角的弧度,面上的笑意隐去,薄冰渐显,冷漠宛如初见。

      车子终于绝尘而去。

      出租车很快就来了,思亭在心底松一口气,她迫不及待地跳上去,想着回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

      然而当窦思亭如愿以偿的在热气蒸腾的浴缸里休息的时候,哪里会知道,因为她刚才一个小小的拒绝,差点造成一场车祸。

      秦越真是郁闷到家了。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她是这么说的吧。是谁,男朋友么,还是丈夫?她应该还没有结婚吧,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已经结婚的女人。换上便装的她,看起来愈发的青涩了,还有那种淡淡的书卷气,仿佛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她披着一头蓬松的长发,穿着大毛衣长裙子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像极了魔幻小说里的精灵——这样好条件的女孩子,已经有了男伴,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吧。秦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早知道自己会这么介怀,刚才真应该不要那么快开走,而是该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瞧瞧来接她的,到底是谁。

      “该死。”秦越越想越沮丧,他用掌心大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不知道是在后悔离开得太早,还是在懊恼自己怎么会一夜之间沦落到如此患得患失的地步。

      才一分心,对面车道一辆公交车迎面而来。多年的飞行训练,培养出了良好的反应力,秦越用力将车头扭向右边,“砰”一声,他成功地躲开了公交车,但却结结实实撞到了路边的防护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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