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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巍巍凌霄宝殿,司茗安静地跪在铺着华丽地毯的长道上。身边一袭暗灰官袍的三间使者正手持奏疏朗声念道:“公元905年,人间南方沿海一带突降天火,致使无数黎民伤亡、房屋田园被毁。经臣下立案查明,乃七星殿弟子司茗不慎疏忽所致。又仔细彻查后,竟查出司茗私炼渡劫金丹。此严重违背天宫禁律,依法当诛,请陛下明示。”

      另有人自使者身后恭敬地捧出一个紫色小盒,盒中司茗炼制的金丹兀自散着耀眼的金光。

      端坐在龙椅上的玉帝只淡淡扫了一眼盒子,一双深邃幽寒的眼睛便蕴满了千万锐气,几乎要穿透殿中跪着的凡人。

      “大胆凡人,犯下如此弥天大祸,你可知罪!”

      玉帝的呵斥之声响彻宝殿,众神纷纷屏息凝神驭起法术抵挡。而司茗一介凡人不懂仙法,那声音犹如巨雷贯耳,直震得心脾俱裂,张口哇得吐出一滩鲜血。

      来不及抹去地上的血污,司茗沉沉俯下身子,额头顶地,虚弱的语气透着磐石般的坚定。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请陛下赐奴才死罪。”

      玉帝神色端肃、眸间凝霜,冷冷地俯视着座下凡人:“既如此,着午时贬下诛仙台,不得有误。”

      宣判之词高高落下、掷地有声。司茗还未做反应,一旁立着的老君猛然跪地,高声向玉帝求饶:“陛下,孽徒司茗闯下如此滔天大祸,老臣自知教导无方,无颜为其开脱。然诛仙台诛的是神仙修为,他肉体凡胎何以抵御那霸道戾气,只怕是要灰飞烟灭,再不入轮回了呀。。”

      话到最后几近哽咽,一向精神矍铄的老君跪在地上,佝偻如人间风烛残年的老者。

      司茗含泪望向老君。他本一心求死,入不入轮回于他并无多大干系。只是眼见着老君如此悲恸,忽然就想起初见时他慈眉善目的样子。天宫三年,见惯了他嬉笑怒骂,又何时见他伤心悲戚?

      凌霄殿中一时寂静无声,众神或摇头叹息或沉默不语。又不知过多久,玉帝凝重低缓的声音才从上方沉沉传来。

      “降下天灾、为祸人间,他本罪不容诛。加之私炼金丹,罪上加罪。若只将他贬至下界投入轮回,寡人如何另众生信服?又如何警戒后人、震慑三间!”

      老君正待开口却被司茗伸手拦下,回过头,苍白虚弱的小弟子冲他轻轻摇头。然后他放开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重新跪好,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帝王,沉静清透的眸中无波无绪,一片死寂。

      “奴才多谢陛下成全。”

      午时将至,行刑的天官便将司茗押至诛仙台旁。凛凛寒气扑面而来,未及身前便能感受那风中夹带的戾气似拆筋剥骨一般凌厉霸道。

      司茗漠然回身,恭恭敬敬地给一直跟在身后的老君跪下:“师父知遇之恩,弟子无以为报,深深惭愧。如今犯下大罪,折辱了师父圣明,实在死不足惜。还望师父切莫伤怀,万万保重身体。”

      说罢他弯腰俯首,郑重地拜了三拜。

      老君自是悲痛万分,抬手抵上他的额头。悲戚的面上突然闪过一丝惊诧,良久才喟然一叹:“痴儿啊。。。。”

      司茗轻轻闭眼,盖住眼中无尽落寞:“若他日后来问,请师父莫要为难。。只说是我自愿走了吧。。。”

      老君闻言顿时泪洒当场,抵着司茗额头的手不住地发颤。

      “好。。。。”

      司茗长舒一口气,对着老君又是一拜。起身时再不肯回头,一步步从容踏上诛仙台。

      低头看着下方缭绕的云雾,无边无际深不见底,一如他空空荡荡的心。

      这一生所有的执念、爱、真心、承诺、欢笑、眼泪、痛苦都在他吸气呼气间,睁眼闭眼间快速闪过,然后一一抛下,再不留恋。

      纵身跃下的那一刻,眼前闪过的是那人意气风发的脸。面如冠玉、眉如墨画,郎笑如春风。

      “我也不怕。你若下去我也下去,你若变成鬼我也变成鬼,生生世世赖定你了!”

      。。。。。。

      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彼此不周山顶天雷交织、风起云涌,雷声隆隆贯彻天地,似要生生将这山劈成碎石。闷雷低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土崩瓦解,草木皆为焦土。电似火龙,一道道盘旋在天际蓄势劈下,触目惊心。

      密集的雷网中有一团紫色光芒傲然挺立其中,任四周如何雷打火烧,它自岿然不动。

      耀眼的光华中隐隐绰绰勾勒出一个人形,俊美绝伦的脸上本是双目合闭、神色安宁。忽地,他紧闭的凤目陡然睁开,乌黑深邃的眸中倒映出密密麻麻的雷电。喉口一甜,一口鲜血顺势喷涌而出。来不及擦拭,温阮霍然起身冲出雷网直奔九霄天宫而去

      “茗儿——!!!”

      天边一道紫芒自北方飞掠而来,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直震得诛仙台上下动荡不堪。法力低微的小仙小神难以抵挡这霸道强劲的功力,眼前一晃,身子已被劈飞至十丈开外。

      无视眼前都有谁出手阻拦,温阮双眉紧锁,长袖一甩,自掌内飞出道道凌厉的紫光生生杀出一条道路。脚刚触到诛仙台边,便有人不顾生死飞身而上强行摁住他的肩膀。

      “不可!!”严肃庄重的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痛彻心脾,是老君。

      伸出的右手徒劳地向下垂着,手中空空荡荡。温阮只觉心中气血翻涌,眼泪夺眶而出。

      “茗儿——!!!”

      一声嘶吼自诛仙台上雷贯而下,斩断纠结盘绕的戾气,喝退凄厉痴缠的怨念,却再挽不回那个早已消失不见的凡人。

      凌霄宝殿内玉帝屏退众仙,愤怒地看着下方独自跪着的温阮。他头冠歪斜、衣衫褴褛,满身血迹沾着斑斑尘土,再无平日里半点养尊处优的高贵雍容。

      玉帝阴沉的面上尚带着几分惊悸,几分盛怒,望向他的眸中直直要喷出火来:“孽障!私离天劫、擅闯刑场、重伤他人,你果真是无法无天!如此恣意妄为,离经叛道,你当寡人真舍不得重重罚你?!”

      温阮低眉垂目,眼光涣散,好似在听又好似没在听。

      玉帝对温阮从小疼爱有加,少有打骂。束发后更是不管不问,由着他上天入地、酒肉池林,只要不将天捅个窟窿,他对这个唯一的侄儿做的事儿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司茗的事情玉帝也稍有耳闻,眼见着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也就立刻软了下来,语气便缓了几分。

      “不过是一介凡人,你若喜欢,寡人再挑好的送你殿里。不要再难过了。”

      一席话说得温阮忽地笑出声,抬头望向玉帝的眼中闪烁着难以遮掩的痛苦和绝望,嘴角却仍带着笑:“若是什么都可以被替代,那昭阳公主何以抛下刚出世的孩子追随夫君而去?我又何以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放肆!她是你亲生母上,你怎可直呼她名讳!”提起殉情的亲人,玉帝心中虽然悲痛却也无法直面温阮的质问。

      座下跪着的人却毫不在意,犹自笑着施施然起身,对着正襟危坐的玉帝长身一揖,难得的毕恭毕敬。

      “这两千年,多谢了。”

      话说的从容坦荡,言简意赅。起身时,一双弯起的凤目像足了曾经那个最爱着红衣的明艳女子。当年她也是这般笑弯了眉眼,盈满了至死不悔的深情,纵身跳下诛仙台。

      玉帝目光复杂而沉痛,神色间难掩悲戚:“你莫忘了他只是个凡人。诛仙台足以另他灰飞烟灭,饶你再做多少也只是徒劳。”

      温阮微微闭合的眼中尚有几分苦涩,长长的睫毛一跳一跳的,似百般痛苦。只是那纯净清丽的面容从心底一晃而过,瞬间就抚平了心中的顾虑和恐惧。

      再睁眼时,眸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负了他,就算一生颠沛流离,尝尽万千辛酸艰苦,也定要将他寻回。”

      七星殿外再不复往昔欢声笑语,一路走至大殿,隐隐的哭泣声混着叹息声直落进心底。

      老君坐在椅子上手抚额头,黯然垂泪。身边稀稀落落站着几个童子,俱是哭哭啼啼,泣不成声。

      见温阮大步而来,老君背靠着椅背,沉声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温阮停步,面色平静地看着老君:“小辈来是想向老君讨一样东西。”

      “呵呵,”老君愤然而笑,望向温阮的眼中犀利如剑:“老头我殿里还有什么你想要的尽管去拿吧。人、仙丹、物品、随便你!”

      不理会老君的嘲讽,温阮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请老君赏小辈一枚丹药,可助小辈幻化成灵体。”

      老君闻言一惊,脱口问道:“你去求了观音菩萨?”

      温阮淡淡点头:“是。”

      紫竹林里,端坐在五色莲花台上的菩萨神情肃穆庄严,一双普被众生的眼睛流露着淡淡的慈悲:“万法缘生,皆系缘分。然缘起缘灭,不得强求。你既心意已决,贫僧也不便阻拦,亦只能为你指一条明路。”

      足足在林外候了三天三夜的上仙闻言连忙俯身拱手,几欲喜极而泣:“多谢大师指点。”

      菩萨平静的看着温阮:“你可知,你的灵神虽能护他不被诛仙台戾气所毁,平安坠入轮回。但他终归是肉体凡胎,即便侥幸入了轮回也不比寻常凡人有三魂七魄,可代代转世?”

      温阮黯然点头:“是。小辈知道灵神只能分出灵魄,即便再聚重生,也只能是个灵体。”

      菩萨淡淡点头,望向温阮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怜悯:“而且他的转世只有九世。每一世轮回都会分出他一缕灵魄,随着当世的死亡而消失。这灵魄就是他唯一保留过往记忆的载体。你只需找到他的所有转世,或等他自然死亡,或让他将真心与你,才可唤出那一缕灵魄。待九缕灵魄集成后,他的灵体方能幻化而出。”

      温阮喉头一酸,哽咽出声:“那我这便去寻。”

      “不可。”菩萨一声喝令拦住了温阮几欲迈出的脚步:“灵体无影无体,仅凭灵魄聚集。是以三间中除去灵体本身和万物灵长的凡体能亲见,即便是仙人也不能见。”

      温阮自是不在意,郑重地对座上菩萨再次弯腰行礼:“这一身神仙血骨于小辈而言本就是身外之物,求大师想告如何才能幻化成灵体。”

      菩萨双目合闭,淡然回道:“去找老君吧,他自然会告知你。贫僧只能帮到这了。”

      七星殿中一时寂静无声,老君屏退身边的童子,幽幽地望着镇定自若的温阮。

      那日诛仙台上,他本欲将自己的灵力分一半给司茗,助他脱出诛仙台下的霸道戾气,坠入凡界轮回。不料手刚抵上他的额头,却察觉到他身体内有一股清正的仙家灵神在缓缓游走。再略一试探,便试出了这灵神来自温阮。

      灵神之于仙者不啻魂魄之于凡人,温阮能将自己修了三千年的灵神给了司茗,这不能不让老君动容。那一声感叹万千的“痴儿”也不知是说的手下眉清目秀的弟子还是不周山那个飞扬跋扈的上仙。

      又想起司茗最后的嘱托,面色冷峻的老君怅然一叹,眉眼之间俱是伤感:“他初随我回天宫时,原本打算学一些炼药的本领,待长大后再回人间开个药铺给穷人医病。只是没想到遇到了你。。。呵呵,都是命啊。。。。”

      温阮长身而立,眼眸深处复杂难辨:“小辈自知无颜面对老君,只最后求老君将仙丹赐给小辈。茗儿的心愿,小辈愿意一肩承担。”

      老君黯然点头,缓缓开口:“你若执意去寻,老头我不拦着。只是这个中辛苦非寻常之辈所能承受,你可清楚?”

      温阮平静对答:“是。”

      老君又道:“那你又是否清楚,如果你幻化成灵体后将不再有长生不死的能力。你的灵力不仅要每日补给司茗助他重聚,还会一天天消逝。故即便第九世你成功集齐他的灵魄形成灵体,你们也只能存在那一世。第九世后,三间七界再无你们二人。轮回终止,灰飞烟灭。”

      紧盯着那双墨黑的眼眸,老君向前一步,沉声又问:“一旦开始就再无回头之路,你当真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吗?”

      对面,金冠紫袍的上仙负手而立,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俊美无匹的脸上一双龙睛凤目锐气千万,至尊至贵。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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