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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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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前三日,天子开始斋戒,到了立春日,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东方八里之郊迎春,祈求丰收。此为本朝定制。
更早的年月,祭礼恪守旧规,定是要去往王城以东八里之地不可的。时间一长,硬质的规矩也给磨掉了边角,三代以后,只要是位居东方的场地,其余只看天家的方便。
年初天子巡视鄱阳郡,班师回朝的路上不巧正逢上漳水冰消水涨,邳县照旧涝了,通行不便,不得已改了行程东到青城,掐着这日子是赶不回帝都的,便打算在青城行了这立春祭礼,随行的礼部侍郎提前三天便给青城太守快马加鞭递下折子吩咐预备。得知竟能荣幸天子亲临,小小的青城顿时炸开了锅。
最应该紧张的人此刻反倒最是悠闲。
真琴找到遥的时候,墨发白衣的少年正蹲在罗湖边,芦苇杆子扔在脚前,袖口也不挽就探手下去试水。
“当心。”真琴喊了一声。
少年抬起头,藏蓝色的眼睛望过来,有些疑惑。
真琴走到他身边,少年的动作也随着他的靠近变成仰视:“遥,王昨夜已入了青城,现下不知已经到了哪里。祭礼就要开始,你要是再不回去——”
“鱼。”少年盯着真琴很是认真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可见方才完全没在听。
早已习以为常的真琴笑得无奈又温和:“你在捉鱼?”
少年摇头,眼中浸出期待的神采:“水温高才会有鱼。”所以可以入水游泳。
真琴目送二人说话间水面上尚且漂过去的薄冰,良久无语。
“呵!下个水也要思前想后,南方人的性子当真软得很。”
狷狂傲慢的声音惹得二人回过头。北方腔调浓烈铿锵,仿佛它的主人。天青地白,风还带着凉,那个少年站在他身后,自顾燃烧成太阳。
二月的气候尚且料峭,那人却已是一身单薄春衫,玄紫色绸子绣着云翔符蝠纹,腰间的玉佩与发色很衬,皆是透着贵气,来头断然不会小。遥皱起眉,少年语带讽刺教他不快。他从来不肯在人情世故尊卑殊悬作停留,真琴总说,这般淡薄性子在官场上总是要吃亏的。譬如现在,来不及去理解真琴递过来的眼色什么意思,遥已经反击回去:“可惜北方连让你们思前想后的地方都没有,怪不得北方人水性这般差。”
那少年仿佛极少收到顶撞,一时间竟有些发愣,很快他便接下了挑衅,迈开步子走过来,笑容三分恶意七分兴,红色的眼珠仿佛剔透的琥珀。他干脆一掀袍子蹲在遥面前:“和我比赛,敢不敢?”
“不要。”
“哼,胆小。既然怕,小爷便放过你。”扫兴地撇撇嘴,少年起身便要走。
“输了你会哭。”
“你!”少年猛地回转过来,狠狠与他对视。
“等等……”真琴话音未落,飞快除了衣物的二人已经先后跳进了冰凉的水里。“……这般上岸吹了风可是要着凉了,真是……”深知劝不住,真琴只得认命地守着岸边的衣裳。
半个时辰之后,两道水波极快地划开水面朝岸边过来。
几乎是在同时,水面上猛地绽开两朵涟漪,黑发与红发在水面披散交织,恍若两朵并蒂莲。两个少年喘着气,又冷得浑身发抖,互相对视一眼,又都期待地抬头看着真琴。
“我先。”非常肯定。
“是我。”另一个不甘示弱。
“我先摸到岸边的。”
“我没看见。”
“你又怎么知道?”
吵得不可开交,嘴上不痛快,干脆上手互相打起了水仗。最后终于冻不住纷纷爬上岸,也来不及分清到底哪件是谁的衣服,便裹着一起瑟瑟发抖。
间隙抽空瞧了对方一眼,被对方的狼狈样逗得哈哈大笑。
“我是凛。松冈凛。”红发少年笑得很好看。
遥刚想开口,视线却给阴影罩住。抬头只见凛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模样阴沉的锦衣人,目光扫了他一眼,便恭恭敬敬地朝着凛一拜:
“吾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