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不违》未解忆长安

29、曾经（二）

　　原本和美的气氛被破坏，主座四周围了一圈人。

　　原本拉着霍群英叫兄弟的周禀昌也发现了，脸上倏然出现玩味的表情，搂着霍群英道：“兄弟，走，哥哥带你看一出“闺怨”去！”说罢醉醺醺地拉着霍群英往前去，步子倒踏得很稳当。

　　那边郑容凛在做最后一博，他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望了一圈四周，心里道，很好，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开始说道：“王爷，我知道，您是要做大事的人，您身上留着我们大齐王朝的黄金血液，对于您来说，嫡妻的位置，需要一个能够与您相匹配的门第，我们郑家确实不够格！若是还有别的法子，我绝不会腆着脸来开这个口。王爷，我不求您嫡妻的位子，就是个偏房，让我那害相思的妹子有个活路！”

　　周禀昌走近，将将听到最后一句，奇怪：“你家妹子怎么了？值得你哭成这个样子！”

　　郑容凛恨恨地看着那打岔的不识趣的东西，没开口，倒是莫问上前怒斥了一句：“身为右将军，喝得这么醉醺醺的，你想怎么的！”说得周禀昌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一步，摸了摸鼻子。

　　也是好巧不巧的，霍家太太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了，临走之前带着霍府女眷们要跟祁阳王告个别。

　　简朝宗看到霍家太太走上前来，有些头疼，起身上前，在霍家太太行礼之前虚虚地一扶，说道：“太太您无需太多礼。您奔波千里而来，就是看得起我，往后还望您和霍老爷把这儿当家一般，在这儿颐养天年。论起来，两年前我在韩阳的时候，与霍少爷伉俪曾经有过一些缘分，您就是我的上辈人。”说着，眼角却望向了阿仰，里头带着暖暖的笑意，仿佛他们两是昨天才见过面，根本不像是久别重逢的人。阿仰冲简朝宗微微一笑，有些陌生，眼前的人，和她所熟悉的人，相差太大了，如果说曾经的他是草原孤独行走的独狼，如今的他已经有了狼王号令天下的气魄，难怪权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这样大的魅力。他黑了些，却壮实了很多，十八岁的少年，大树般的体魄。一双眼睛还是那样的明亮，那苍白岁月也无法抹去的，阿仰对他最深刻的记忆。

　　霍太太乐得装糊涂，恭敬地行完一个礼，说道：“王爷，您放下身段恭敬我这老婆子，是您仁厚，但是我不能不识礼数，这一个礼，请您务必受着。年龄大了，不服气都不行了，这才坐了一会子，就犯晕，还望王爷见谅，我不能奉陪了。”

　　简朝宗点头：“霍太太去吧，我呆会儿叫个大夫去给您去瞧瞧。”

　　霍太太直摆手：“用不着用不着的！我家就有个现成的大夫，我这二儿媳妇推拿活络的手法，相当的不错！”语气里不无自豪。

　　简朝宗看着那霍太太带着赞赏的表情，心知阿仰婚后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心里泛起酸，袖子里的拳头紧紧握住，死死压抑住自己的感情，方面上带笑，说：“如此，那霍太太好福气嗬！我这里有把椅子，据传是前朝太医院里穿下来的制法，对强身健体颇有功效，明日我让人给您送去。”

　　霍太太道谢，领着阿仰去了。

　　一边的郑容凛有些懊丧，怎么打岔的一而再、再而三呢？敢情刚刚哭了几场，都是白搭的？只好把视线投向莫问，寻求帮助。

　　莫问也看出了简朝宗的为难，不愿意强逼他，出主意说：“王爷，我刚刚进来时，见那池子里的芙蕖要开了，这盛夏的时候，住在这满湖荷花旁边，对心情也是有好处的，不若这样，让郑小姐先搬到王府里来修养些日子，看看对她的病有没有好处，再做打算，如何？”

　　简朝宗点点头，表示同意：“我回头跟管家说一声，郑将军跟管家说说郑小姐的喜好，其他的人让管家去置办就好。”

　　郑容凛有些高兴，这事儿到这一步，算是成功了一半，如今的大齐，民风渐保守，女子住到男方家里，已经算是半个夫妻了，到时候再想点法子，不愁大事不成，用袖口拭了拭泪，谢了恩。

　　霍群英在旁边看到这里，也为简朝宗感到有些无奈，这权利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自古如此，王爷有什么好当的？还莫若自己逍遥快活。

　　在霍家的新宅子里，接着昏昏的灯火，阿仰正轻轻地给霍太太揉着额头，霍太太被捏得舒服，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快活的声音，蓦地，霍太太突然开口说道：“阿仰，我记得当年这祁阳王落难的时候，你们家可是帮衬了不少，在你家还住过些日子不是？”

　　阿仰不提防自家婆婆突然提起这个，顿了顿，略一笑，说：“是有这回事，那时候哪里知道，自己家竟然请来了个天潢贵胄。要是知道，肯定不敢让他干活了。”

　　霍太太沉吟：“你们当初，关系如何呢？”

　　阿仰愣了愣：“还行，天天忙，接触也不多。”总不可能告诉霍太太，我跟他关系可不一般，你儿媳妇我曾经仰慕过他，单相思了一把吧？阿仰于是撒了个小谎。

　　霍太太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拉过阿仰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抚摸了下阿仰的脸以示疼爱道：“阿仰，你是个好姑娘，我一早就知道，心纯善，不计较，又吃得苦，群英娶得你，我很满意。”

　　阿仰抿嘴：“娘您不要这么说，霍家这一大家子对我，都没话说的。”

　　霍太太叹息了声：“我霍家百年基业到如今，没成想还要在这重新立稳脚跟，不过我相信我教出来的儿子，群英一定能够带着我们这一大家子，走向另一个辉煌的百年的，如今的韩阳，早没有当年那样好的条件了，再呆下去，也没什么前途。孩子，人家都说，父子亲，夫妇顺，这家和才能万事兴。你和群英不比如今的很多夫妻，你们是早就有情分在的，他如今的路并不好走，人生地不熟的，根基不稳，又没个靠山，你记着，帮帮他，好吗？”

　　阿仰说：“若是我能做到的，我自没有二话，其他的我没那个能力，我会尽力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霍太太摇摇头，说道：“阿仰，你爹娘曾经庇护过祁阳王，这就是人情！你记着，多去王府走动走动，不要生疏了，与祁阳王关系好了，这在祁阳的日子才算真正好过。”

　　阿仰咬着下唇，有些为难，霍太太这般说，定然是确实不知道自己与简朝宗当初那点子事，虽然也没什么，但是自己又不好开这个口。

　　霍太太只当阿仰是年轻，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面子又薄，笑道：“娘又不是让你去扎礼走后门，你这孩子！只让你去梳拢梳拢曾经的情分，也算是为今后多准备了条路，好不好？还有，群英这孩子哪里都好，就只有一点，总不喜这些官场上的经营，若是被他晓得了，定然不肯，你答应娘，也别跟他说，好不好？这是咱们娘儿两的秘密！！好孩子，娘疼你，说起来，你大哥媳妇也是不错的，就是性子太泼辣了些，你说说，这在大街上把自己家男人打成那样，是一个媳妇能做的？等我和你爹百年之后，这个家里里外外，还是要你当家了！有些事情该男人出面，而有些，就是咱们女人的事情了！阿仰，你明白吗？”

　　阿仰望着霍家太太真诚满是期望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呢？

　　晚宴之后过了一天，霍家太太领着阿仰在库房里挑挑拣拣，最后挑出了一个天青色的锦缎并一些韩阳带来的当年的茶叶，打包好，让阿仰带着，上祁阳王府去了。

　　祁阳城和韩阳城的构造很不一样。

　　祁阳原先压根就没有城池这一说，最繁华的不过也就是些交易的集散小镇，自简朝宗领蕃在此，才因军事防御的需要，逐渐修筑起了城防工事。后来随着祁阳商贸的发展，祁阳城越建越大，各种娱乐设施也逐一增设了起来。这个城是因政治而兴起的，因此四面城楼建得非常地宏伟巍峨，城头的船跺远远看去，真有一股子大海里扬帆的气魄。城很方正，依中轴而建，整个城市最中间的是祁阳的大殿，议事的地儿。祁阳王府与大殿在一条街上，隔得不远，门向正街，常年开着，有兵士把守着。

　　阿仰走到门口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犹豫着，不晓得找个什么理由让人通传，旁边一同跟来的阚掌柜送阿仰到此，任务算完成了，本打算走，却看到阿仰脚步踟蹰，索性把手里拿的礼放地上，上前跟那些门卫说道：“烦请壮士通传一声，就说韩阳霍家二少奶奶前来拜问。”

　　那些兵士倒没有为难，不卑不亢地应了，脚步利索地往里通传去了，阚掌柜倒很是赞赏这祁阳王的治家之道，从门卫之上都可见一斑，家齐方能国治，由此他这第一步算是做得不错的。

　　完了，跟阿仰告辞，约好碰面的时间，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走了，徒留下阿仰在原地，昂着头望着那高高飞起的屋檐，若蛰伏的鸿雁一般，就要振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