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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两人吃了一会儿,王盟还没从楼上下来。吴邪闷得难受,便问道:“兄台,怎么称呼?”张起灵默默扒着饭,并不言语。吴邪自讨了个没趣,自顾自道:“既然不便相告,我便叫你小哥如何?小哥你来问我胖子的行踪,想来是找不着他。我说得对否?”
      张起灵顿了一顿,略点点头。
      吴邪又道:“看来小哥不是江湖中人。今日你我也算认识了,可愿听我说点江湖上不入流的规矩?”
      张起灵看了吴邪一眼,突然问:“为何帮我?”
      吴邪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大凡入了这江湖,总是会知道的。只不过寻常人等并不曾留心,所以难窥其中关节。今日小哥打听胖子,必是要打听消息。胖子那能有什么消息?不过江湖消息。如此一来小哥便是自己不入江湖,江湖也要拉扯上你了。我有点粗浅经验,告诉了你,往后江湖再见,也多条人脉。”
      张起灵点点头,吴邪道:“其实说破了也不难解。各路英雄行走江湖,总有些人要结交,有些人要回避。如果言语上明说,总有心怀不轨的人听了去,徒惹事端。因此各人便会携个标记物在右手袖内,遇上一般人,拱手的时候左手在前,右手内弯,标记物被袖子掩着,任谁都看不见。若是存心结交,拱手时便右手在前,袖内正对着那人,对方一看便知,而旁人角度不对,并无从知晓。自然也有些英雄豪杰,并不惧他人知道自己行踪,不屑如此私相授受。如此行事的,多半是仇家特别多的,想隐匿行踪的,还有胖子那样的包打听——知道太多总有些危险。早上胖子拱手向我的时候,袖内藏着一条嫣红的蚕丝手绢,以金线绣了朵杏花,至俗至艳,小哥可明白了?”
      张起灵一颔首,道:“薛能咏杏花曰:‘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近青楼。’”
      吴邪点头道:“正是。但这杭州城里倡楼妓馆多如牛毛,小哥可知是哪一处?”
      张起灵神色淡淡,道:“浣月阁。”
      吴邪笑道:“不错。用得起蚕丝金线,且有此风流雅兴,非浣月阁莫属。小哥,这江湖,你已经半个身子在里面了!”
      说话间王盟抱了貂皮披风下来,吴邪接了,挽在手上,对张起灵道:“小哥,我们走。王盟你别起来,好生吃完休息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街上房屋门口点着灯笼,有扎红纱的,也有通透的琉璃。风吹一阵停一阵,红红黄黄的灯烛光亮铺得路上行人景物影影绰绰,面目模糊。吴邪依然一身白衣,走在灯下徒染了暖黄的颜色。他摇着扇子在前,手臂上搭着貂裘,俨然晚间出门消食寻欢的公子哥儿;张起灵一身黑衣,神色漠然,略长的刘海微掩着双目,看不清眼里的神色,周身冷冷淡淡,正与吴邪全然不同。
      两人一路走到浣月阁,一进门就有老妈子过来招呼。阁里的姑娘们拿着一双双桃花眼打量着,心里都有些蠢蠢欲动。
      想当年吴家也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吴邪乃是吴家独苗,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举手投足里自带着一股富贵风流,更兼他能说会道,一张嘴十丈外都能闻得到纨绔子弟的气息;而张起灵虽沉默无言,皮相确是极好,十余年的戎马生涯只在他脸上留下坚毅和冷冽,并未损耗一丝一毫。
      就算是浣月阁,也不见得一日能同时摊上这么两个妙人。
      这厢老妈子朝两人福了一福,笑道:“两位公子看着面生,妈妈我眼拙,看不出两位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还请两位说个子丑寅卯来,我好带了姑娘来服侍。”
      吴邪笑道:“妈妈先不着急,我俩来浣月阁并非寻欢,只是有点小事想见一见王胖子。”
      老妈子一听,心领神会,道:“两位来早了,这个时辰胖爷只怕还没出门。不如先找个位子坐下,吃点酒菜,我有两个极体贴温柔的姑娘,能书能画,弹琴唱曲无一不精,正好陪两位公子说说话。”
      吴邪环视一周,道:“这大堂里也太吵闹,如何听曲说话?楼上包间收拾一间,酒菜姑娘都送上来。”
      老妈子眉开眼笑,一叠声答应了。正要走开,吴邪复又伸手拦住她,道:“胖爷来了差人说一声,能到这找他,妈妈想必也明白混的是哪条道上的。”老妈子忙说知道,又道:“只怕开门传话有些不方便。”吴邪似笑非笑,问道:“不方便的事,妈妈见得还少?”
      说是听曲说话,就真的是听曲说话。
      吴邪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两个姑娘学琴几年,师承何人,又问杭州有何美景,有甚美食。余光略过张起灵,只见他竟然已经闭了眼,双手叉在身前,睡着了。吴邪推他一把,道:“小哥,里面有床,你若是困了,不如到床上躺躺。”张起灵睁眼看他,并无一丝倦意,摇摇头,又闭上了。
      吴邪无奈,回头问两位姑娘都学了什么戏,唱两段来听听。姑娘报了几出,吴邪点了《密誓》、《赏秋》。
      正唱到“人生几见此佳景,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张起灵突然睁开眼,道:“来了。”吴邪不明就里,愣了一愣,正心里乱猜什么来了,张起灵已经走到门边,一手搭在门上,回头看着他。吴邪糊里糊涂跟上去,一拉开门,一个雄浑粗犷的声音直从楼下穿到包间里:“我娇滴滴软绵绵的丽春姑娘,你胖爷来了!”
      不是王胖子是谁!吴邪心里讶异了一把,这小哥竟然能从喧嚣杂乱的人声、杯盘碗筷声、丝竹管弦声里听出一个还未进门的脚步声,这是何等敏锐的耳力!
      胖子刚进得门来,斜刺里一个大红纱裙,细长凤眼,额上勾着朱砂花样的姑娘一步三摇就迎了上去,伸出雪白的一段胳膊挽住胖子,一道往楼梯这边走来。
      张起灵和吴邪就等在楼梯顶上,见了胖子,吴邪拱手道:“王老爷,又见面了。”胖子一见,忙回礼道:“不敢,叫我胖子就好。吴公子我们楼上说话。”又推了身边的姑娘道:“好生伺候吴公子。”丽春听说展眉一笑,朝吴邪福了一福,上前挽住,半个身子都贴上去。
      吴邪躲了一下没躲过,就由她去了,反手扯住张起灵拉过来,对胖子说:“胖子,这位小哥也有事打听。”胖子眯眼打量一番张起灵,笑道:“幸会。二位快同我上来。”
      四人进了三楼一间房间,丽春自去打点酒菜,胖子便问吴邪打听何事。
      张起灵刚要起身回避,吴邪伸手按住他道:“无妨,不是什么机密事宜。”转头对胖子道:“杭州地面上有一位药材商人,人称老海,不知现今仙踪何处?”胖子道:“原来是这件事。这也值得吴公子亲自走一趟!老海半年前去了塞外,现今大概蹲在哪个山沟里收药呢。他有个孙女,芳名秦海婷,你到了嘉兴,往城外东边走个三里地,有一片竹林,竹林正中就是老海孙女的住处。这秦海婷手里收着老海许多难得一见的药材,寻常人家用不到,但若是吴公子要找的,估计非她不可。吴公子还有什么打听的?”
      吴邪放下一块银锭,道:“没有了。多谢。”又对张起灵道:“小哥,我的事了了,你问你的,我出去逛逛。”
      张起灵点一点头,道:“一刻钟就好。”
      吴邪招呼上丽春作陪,回到刚才开的包间,又叫点小菜,继续听戏。
      这边胖子看着张起灵,见他不似江湖人士,又不像吴邪是有钱公子,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情要问,竟然还要清场,心里已有了三分不快,不耐烦道:“公子打听何事?”
      张起灵道:“霍家。”
      这边胖子猛然吃了一惊,重新拿眼上下打量张起灵,张起灵也不动,由着他看。半晌,胖子才道:“这位公子,打听霍家,可要下足血本了。”
      张起灵一皱眉,心里知道不好。他不是吴邪,又是出门剿匪,身上并无多少钱财,贵重物品除了背上的黑金古刀一件也无。想了想,道:“你给个数,过几日我送来。”
      胖子靠上椅背,伸出食指摇了摇,道:“先给钱,别坏了胖爷的规矩。再说过几日胖爷还不知在不在杭州,你要打听的事太大,能不能说胖爷还得想想。”
      张起灵知道这是难了,转身就要出门。突然听见胖子说:“公子,你若非要打听,也不是不可,把你背上的刀留下。”
      张起灵身形顿了一顿,回到桌前,拿下刀,拆开布,推到胖子面前。胖子看得眼都直了,伸手去拿,竟拿不动。心里已经把刚才的不耐烦都化成了敬畏,忙倒了杯酒恭恭敬敬递给张起灵,换了口气问道:“公子想打听什么,胖子一定知无不言。”
      张起灵也不喝酒,想了想,道:“我有一位故交,存了件东西在霍家,我来杭州前他差我代取,却不曾说存了什么。”
      胖子明白了,道:“公子想打听这件东西?”心下沉吟一会儿,道:“我竟未曾听说有这等事。若公子信得过我,请稍等些日子,有了消息,我亲自送上门。不知公子住在何处?”
      张起灵道:“停云客栈。”
      胖子道了声好,心里已盘算起要从何入手。
      门突然被敲响。吴邪在门外道:“小哥,好了么?”张起灵起身开了门,吴邪进屋,身上依然粘着丽春。
      三人刚要坐下,吴邪猛然看见桌上多了把没见过的刀,又看张起灵背上空空如也,地上扔着一块布,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猜了个大半。他心里知道这刀价值连城,多少消息都不值这刀,而张起灵身上也没什么钱财;更何况以后行走江湖,连趁手兵器都没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想着他便对胖子道:“胖子,你这卖的是东海神仙的消息?要拿这么贵重的刀来换?”胖子自从知道张起灵不是普通人,原本心里已经有些惴惴,听吴邪一说,连忙找了个台阶,道:“公子,我今日答不上你的问题,这刀你且先收着,待过几日你凑了银钱给我便是。”
      张起灵看也不看,道:“不必。”
      吴邪见状,解下腰间的白玉麒麟,递给胖子,道:“我以这祖传的白玉麒麟换你这刀,可否?”
      胖子忙道:“可以可以,就这么定了。”
      吴邪又对张起灵道:“小哥,这刀我买下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张起灵淡淡地看着吴邪,半晌才说:“无功不受禄。”
      吴邪张着嘴找不到说辞,这人竟然油盐不进!于是干脆耍赖道:“那你替我保管!不是给你,总可以了?你再敢说个不字,我明儿就拿这刀填西湖!”
      说完瞪着张起灵。
      张起灵大概也没想到吴邪会这么说,眼里有些诧异。遂不再多言,弯腰拾了布重新把刀包好,仍背在背上,道:“好。”
      气氛总算缓和下来,吴邪二人问完了事,告别了胖子,又把包间酒菜和姑娘的钱付了,出浣月阁回客栈去。
      两人仍旧一前一后走着。路上行人已少了许多,不似方才熙熙攘攘。秋冬入夜后总有些冷,吴邪披了披风,紧一紧,不让风灌进来。
      走了一会儿,客栈已近在眼前。吴邪回头去看张起灵,却见张起灵停下了脚步。
      吴邪以为出什么事了,几步走到他面前。突然听张起灵开口道:“我姓张。”顿一顿,又道:“张……坤。”
      吴邪眉开眼笑,念了一句张坤,道:“乾天坤地,我该把地字一号房让给你!”
      张起灵不置可否,径自朝客栈去了,留吴邪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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