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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朝黄土一朝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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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黄土一朝凤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楚国的大殿之上。
“君上长乐无极。”我顺着宫人宦官行叩拜大礼,周遭服侍的人众多,所不见一丝声响,一丝笑颜,皆敛声屏气,好不肃静。
“这便是那个女子?”男子面容温润如玉,目如朗星,身上所着皆是深深浅浅的灰,如同一幅化开的水墨。略抬眸,却对上他沉静的眼,我忙低下头来,不敢多看,“果然不同凡响,你叫什么?”金冠束发的人儿从那高高在上的位子走下来,宫人宦官忙纷纷让开,一时只觉身旁空荡地可怕。
我能感觉到冰凉纸扇触碰我的下颌的力度,更是不敢造次。只答道:“民女贱名恐污了君上尊耳。”“孤准你说。”男子语气愈发冰冷。力度渐渐加重,我却不敢呼疼,“抬起头来,看着孤。”
“民女倾久。”那是怎样的眼呢?深邃到仿佛可以吸进这世间所有无论美好或丑陋的事物,表面不动声色寂静悠然,实则却波涛暗涌,深不见底。“何姓?”他松开抵着我下颌的纸扇,却并不见松懈。
我这才仔细观察起眼前一切,心下登时如明镜般:“民女无姓,无父,无母。”这样的句子说多了,便再也引不起我多余的情感了,所以此时,我表现地甚是平静。“甚好。”男子点了点头,挥手唤退殿上众人,只留一打扮穿着皆不如其他人的婢子服侍。想来,那便是民间传闻中,深得信任的殿前女官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你流露风尘,是君上把你买了回来,那么,如今你便是君上的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说的可对?”“姑姑所言,句句真理。”我忙压身一福,静待男子处置。
“你先下去吧。”男子挥手遣我退下,殿外忙来了个宦官领着我去了西苑的一处暖阁安置。此时月正上西楼,凉如水。这样的夜,如何不让人动容?
“倾久姑娘,这会子夜深了,可莫再走动了,你若是有什么差错,我们的人头可就不能要了。”男子派来伺候我的宫人边叠床铺边嘱咐我,后少不了打量我一番,“在我看来,姑娘比君上那些个如夫人的美艳多了,怪不得君上看重姑娘。”
“那么,照你的意思,君上是想纳我为如夫人?”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稚嫩的脸,长夜漫漫,玩笑一番也未尝不可,“你可说说,君上如今有几位如夫人。”
我这一问倒是让气氛缓和了不少,她也不再拘谨,挨着床沿坐下:“不是我胡说,君上八成就是那个意思,君上共有四位如夫人,三位是在王府时便娶进来的,只那最后一位,最得盛宠,只听说是西域的公主,名唤长歌。长得那叫一个美,我们都唤她歌夫人。说来那歌夫人还有个更加貌美的妹妹,据说叫什么尽欢,五年前走丢了,至今还未找到呢。听那些见过尽欢公主的人说,那位公主可是西域第一美人,西域国王宠得跟什么似的。”
“自古西域多美人,那位尽欢公主想来着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我笑着挨着她坐下,伸手摸了摸一床被褥,是上好的丝绒被,曾见那些当红的角儿用过,这宫里,倒什么都是好的,“对了,你多大了,叫什么,家在何方,父母可还健在?”
“奴婢名唤夕颜,今年十五了。家在江苏,父亲还在母亲去了很久了。”她似乎刚刚想起自己的逾越,忙跪了下来,“奴婢是刚进宫的,不知规矩。姑娘又是奴婢伺候的第一位主子,这会子犯了错,请姑娘责罚。”
“快些起来吧。你也会说你不知规矩,不知者无罪。在我这,你若有何言语不防头我们揭过去也就揭过去,再别处可不许胡闹。”我忙起身扶起她来,眼角眉梢竟是笑意,“我可不是你的什么正经主子,你的正经主子是那个头戴金冠的男子和后宫的那几位如夫人。好了,快起来吧。算起来你倒还小我两岁,没人在时,你倒是愿唤我一声姐姐?”
“当真可以么?”夕颜抬头怯懦地看了我一眼,得到肯定答复后破涕为笑站起身来,“我说嘛,姑娘就不像是会斤斤计较的人,我告诉你哦,别看我年纪小,我知道的可多了。君上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生的最是风流俊俏,可是人称画中君子的御王。”
竟是他?名扬楚国的楚辞御王。
“他与我们君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拉着夕颜坐下,先前的犹豫一扫而光,心中脑里记挂着的,皆是那传说中四岁阅经百篇,五岁能引经据典,七岁可十步成诗的御王,“想不到那样淡泊的一个人,竟有一个那样的哥哥。”
夜已深,夕颜面色略带倦意,我着实再不忍心拉着她闲谈,只吩咐了句退下。她倒也不避讳,只嘱咐我:“你好生歇着,有什么不好的再来找我,我就在隔壁你喊一声我就醒,可别再出去了,这宫里水可深了。”我虽面上点头,心底却存着好奇,却也忙答应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去歇着吧。”
夕颜走后,偌大地阁中就只剩我一个人,这就是楚王宫么?那个男子是主宰一切的王,那么,将来的我又该如何自处在这幽幽深宫中。会是如夫人么,抑或是别的什么。思来想去,我发觉自己早已无了睡意,趁着周围夜深人静,悄悄走出了厢房。
小院深深,几处梨花落。十里宫灯,繁花似锦,我冷眼看远处奢华,模模糊糊地透过月色,如同隔岸的灯火,隔岸的歌,总是看不真实,后摇头笑道:“果真是君王之家,连个不打紧的人住的地方都是这般华丽。可是我却是那么不愿呆在这。”话音刚落,我听见风卷起落叶的沙沙声响,入秋了。
另一面,楚宫大殿依旧是灯火通明,女子娇媚的呻吟在深夜中显得愈发突兀。透窗望去的人,便会看到这样一番景色。那个看似严肃端庄的女官倚在男子身上,极尽魅惑之能事:“君上这是怎么了?也对那样一个女子格外上心。”男子腰身微微向下沉,更引得女子娇喘连连:“呵呵,芷儿莫不是吃味了?”
“君上。”若芷微微伸出手,想要探求身上人的眉,却被男子不留痕迹地躲过,他果然是上心了。若芷这样想着,却不敢表露在面上,一时间心酸难耐,也无法可施,“想如何安置那位姑娘,如夫人?”她还未说完,男子早已离了她的身,面色冷淡地理起了衣冠:“今夜就到这儿,你早些休息吧。”她看着他冷漠的眼,有一瞬间地恍神,这些年来,自己到底是担任着什么样的角色:“是,奴婢告退。”
我依旧站在阁外,不动不哭,只看着满天星辰一言不发。透过灯火,我看清了那个人冷冽的眼,和永远噙着的笑。来不及细想,压身一福道:“君上长乐无极。”他并不让我起身,看了我好长一段时间后开口道:“你真像一个人,可你永远不是她。罢,起来吧。”
“君上所言何人?”我只觉好笑,一时也并未太在意。直到他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个名字,命运的仓皇,终于开始出现了端倪:“尽欢公主。”他的眉眼依旧是淡淡的,眼底却是不忍见的痛苦。
尽欢公主,那个传说中的西域第一大美人。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愣在原地。他大抵是看出了什么,稍稍走近,手指卷成圆弹了弹我的额头:“想什么呢?可会写字?”我向后退了几步,本想为刚才出神请罪,后看他脸上全无怒色,心下顿时安定了不少:“会写,只怕写的不好呢。”
“随孤来。”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只一路带着我走,沿途宫人宦官见此情景,个个面含着笑只行礼,恐怕心里早就一人一个想法了吧。“去哪里?”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可手心的冰冷时刻提醒着在我身旁的人是端坐在龙椅上的人,容不得我放肆丝毫。
是他的书房,并不像前朝君主的那般庄严,连牌匾都是难得的悠闲味道:“芳院小沁?竟不像是书房。”他只看着我宠溺的笑,然后才领着我进去:“你都会写些什么,写给我看看吧。”我缓缓提笔,思来想去也只写下八个字——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他一时看得出神,后想起来,忙笑道:“标准的簪花小楷,传闻果真不假,孤记得,你叫倾久?”“是。”我搁下笔答道,心里忽然晃过一个念头,若是当真在这宫里,和他在一起,自己怕是也不会太失望。“你回去吧。”他不再看我了,唤了个小宫女进来,“你伺候姑娘回去。”
我不知为何他又变会了之前见到的那个冷漠沉静的君王,行了礼后正欲退出,却忽然转过身问了句:“君上在王府的名号是何?”他看字的身影忽然一怔,然后才说道:“凉御。”楚国和别的国家皆不同,任何王爷在新帝登基之前都称自个儿的名字为名号,如今他既愿意告诉我,想来我在他心底也约莫有些地位。
我原以为他定将我留在宫里,却不料第二天等来的竟是一桩旨意,那传旨的宦生声如洪钟,却道的我心如乱麻:“江南女倾久,才德兼备,温恭娴规,孝敬性成。温恭素著。以册印封尔为长乐帝姬,嫁于御王楚辞御为正室,择日完婚,钦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