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锦瑟》白衣祭司

6、年华似锦

　　墨苒是在旭日初升，霞光四射的时候拿着整齐的六遍论语去找了庄老夫子，那是天还未亮透，只隐隐的有些光从天际透出来，老夫子在昏暗的光线下眯着眼看着堪比字帖的论语，再看看墨苒一脸温和宛如暖出三月的笑意，许久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过后，墨苒在回廊上，吃着刚刚买回来不久的早餐，是馄饨，他要了三两，锦瑟要了二两，热腾腾的冒着水汽，墨苒靠着漆木红栏杆，长安城一片沉寂，轻烟薄雾的朦胧着，偶尔有官员的马车从宽阔的大道上匆匆驶过。墨苒吃着，袖中冰凉的一物触碰着手臂，墨苒愣了愣，昨晚夜聊甚欢，竟是忘了还。
　　下次，下次碰见了必定要记得。
　　墨苒觉得自己好像是出了些问题。在教完书之后，他慢慢的从四学门走到摘星楼，从长安街上走过去，是一千六百零二步，返回，再从灞桥上过，走到摘星楼是两千三百一十八步。
　　摘星楼白日是不开的，墨苒站在楼前，两扇漆木朱门紧紧的闭合着，风过，唯有铜铃叮当作响。锦瑟现在是在做什么呢？大概是在睡觉吧。墨苒摸摸鼻子笑了，几乎可以想象出锦瑟闭着眼，睫毛长长的垂下来，躺在红纱帐里抱着秋籁琴，呼吸平稳的样子。
　　青梓睡眼朦胧的起身，恍惚间摇摇晃晃的去开门替花魁紫菱买胭脂。玫瑰膏似的，抹一点水，匀匀的拿着笔向脸上细细的描开去，于是在昏黄的灯光下，就显得娇羞胜荷。青梓是帮紫菱上过胭脂的，那是的紫菱真的是好看，笑一笑，骨头都像要化在了那如水的笑里去。青梓是不识字的，然而经常陪那些个文人雅客的，也记住了些许。紫菱那时很美，就像是在桃花树下那样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可是他还是觉得锦瑟更好看些，锦瑟不用上胭脂，白皙的脸上也总是有那么一抹红。青梓本该是从后门去的，然而或许是没睡醒罢，迷迷糊糊间竟走了正门。
　　那时阳光一下子透进来，刺眼的紧。青梓逆着光的角度看见门口长身玉立一人，轮廓浅浅，玉树临风。于是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道：“敢问公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墨苒是没有料到会有人开门的，眼前的少年一身青衣，白皙俊秀，他笑笑，道：“我是来……”话刚出口便停住了，是啊，是来干什么的？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墨苒一时愣在了原地。
　　青梓只觉得这俊朗的男子奇异的很，竟然就那么愣在了原地，青梓抬眼，笑了：“公子莫不是来找相好的吧？那可对不住了，我们这儿啊，可只晚上营生。”
　　找相好的……找……墨苒突然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低着头匆匆道一句：“抱歉。”，落荒而逃。
　　青梓看着他，只觉得有些眼熟，然而又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最后只得摇摇头，自顾自的去翠云芳。在回来的路上，青梓注意到路边上一个摊子。是卖头簪的，许许多多的样式让人花了眼。青梓走过去，垂着眼看。那一支桃花簪就那么跳进了眼里，亮闪闪的。艳红的桃花簇拥着盛开在簪头，流苏长长的垂落下来，在光下反射着光泽，晃的人睁不开眼。
　　如果……紫菱戴上的话，一定很好看。青梓弯起一个笑，问了价钱，十两银子，不贵。青梓付了钱，紧紧的揣在怀里，小跑着回去。
　　厢房里一片旖旎春色，红纱帐内，美人如玉，若有若无的风轻轻的掀开薄薄的纱帐，确是白衣的少年。软榻旁，女子一身红衣，长发披落下来，香腮带赤，一下一下的对着黄铜镜梳理着长长的发。那是一张及其艳丽的面容，芙蓉如面柳如眉，华若桃李，顾盼之间，眉目生辉。
　　青梓站在门外看着她，不觉的笑了，偷偷的弯着腰，踮起脚尖，在春风吹进来，掀起一层又一层薄薄的纱幔，从背后缓缓的抱着她了。“阿梓……”柔柔的声音慢悠悠的飘过来，一双手缓缓的搭上青梓抱着她的手，纤纤素手，小巧温暖。青梓从怀里拿出胭脂，坐到她面前，从桌上拿起笔，蘸了些许的水，晕开那玫红色的胭脂，细细的在她脸上描起来。风过，暖意一片，一片春水荡漾。离的太近，呼吸灼热的扑打着，紫菱垂下眼，不看对面温柔俊秀的少年，然而嘴角却忍不住勾起温软的笑来，宛如芙蓉盛开一度红。其实紫菱现在是不用涂胭脂了。在脸上的微凉的笔突然停下来，紫菱抬眼看，正对上少年温柔而迷离的眼，于是愈发不好意思的别开脸。
　　“紫菱，”青梓的手抬起来，犹豫着最终落上紫菱红艳的脸颊，“你很美。”紫菱低着头，然而脸上的笑意却是止不住的，青梓从怀里拿出那一支桃花簪，在紫菱疑惑的眼里，慢慢的将它放在她的手心里，道：“送你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紫菱看着青梓带着笑的脸，再低头看手心里那还带着温度的桃花簪，眼里的雾气慢慢的涌上来了。青梓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道：“我没有很多钱，不能买那些带着宝石镶金的首饰给你，委屈你了。”
　　紫菱摇着头，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抵的过着一支簪子了。”这摘星楼里，他们这样的人，这样的爱，是最见不的光的，也是最痛苦的。因为谁都不知道，对方下一刻依偎在哪个人的怀里，陪酒作乐。然而就像是两颗孤独而黑暗的心，在触碰到一起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感受到了温暖和光明，即使就是那么一瞬间，但知道了这世上温暖为何物，光明为何物，所以即使是这样，也是值得的。
　　“算是定情物了吧？”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红纱帐内传出来，于后，纤纤细指缓缓的掀开了纱幔，少年卧在软塌上，面如冠玉，一笑春风度。青梓少见的红了脸，忍不住笑骂道：“偷听别人说话还敢笑，也不知道昨日里是谁一夜和谁风流不归了？”
　　“你们那般的，着屋里可真是热的睡不着了，”锦瑟的脸也红了，然而还是笑着辩驳着，“我昨天也没有什么……只是聊聊罢了。”
　　“谁信呐，是不是和前些日子那个书生……”说完了青梓突然停了停，一下子想起来，前些日子那个书生……不就是方才楼下那个么？怪道看着面熟，原来就是他啊，于是带着笑对锦瑟了，“我刚刚还在楼下碰见他来着的。”
　　“哎？”锦瑟一下子抬头紧紧的看着青梓，眼里闪着光，“真，真的？他，他有没有说什么？”
　　“呵呵，”紫菱从青梓怀里抬起头掩着嘴笑起来了，“看我们锦瑟着样子，怕也是春心动了吧？”
　　“没，没有……”锦瑟的脸更加的红了，这下可真是连那翠云芳最好的胭脂都比不上的颜色了，“我只是，我只是……”
　　青梓看着锦瑟大笑了起来，紫菱软软的趴在青梓的怀里也跟着笑，“行啦行啦，不逗你了，方才那个人呀……”青梓故意在这停住了，看着锦瑟全神贯注又睁大了眼睛期待的样子，笑着道，“我看八成是来找你，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被我那么一说呀，脸红的跑了。”
　　说完又是一阵笑，紫菱抱着青梓，笑的眼泪溢出眼角，满满的像是此刻的幸福，“真是有意思的人。”
　　锦瑟脸红的快要哭了似的，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着两人抱着笑作一团的样子，忍不住撇嘴了撇嘴道：“你们两个可真是……夫唱妇随啊。”
　　青梓抬眼邪邪的看着锦瑟，慢慢的向他走过去，道：“是么？”在锦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去挠锦瑟的腰侧，笑闹着，“我看你是思春啦！想要个相好的了吧？“随即又招呼紫菱，“来来来，咱们今天来问问这小子和那相好的到底发展成什么样了？”
　　锦瑟被作弄的笑个不停，肚子头笑疼了，在紫菱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乘机也去挠紫菱，紫菱软软的倒在了青梓的身上，一下子三个人全部躺在软塌上，笑成一片，笑声从窗格间的缝隙里传出去，很远很远的，宛若着朗日晴天一般的，令人心下也带着笑意了。
　　那是年华似锦的青葱岁月，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时候，干净浅白如纸，红艳热烈如三月桃花灿烂，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