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爱情》灯半昏时

22、第二十二章

　　乌镇地处南方，四季如春，四面环山，有小河流水穿过小镇。沿着河岸，有大大小小的小吃店，一间挨着一间，店主们都亲密无间，时常各靠一墙趁着悠闲谈天。每日清晨能看见渔民会乘一叶小舟前去到下流打渔，晚上便踩着小舟沿着河一路叫卖，届时便会有主妇们挤在河岸，递过钞票买鱼。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安宁平淡。

　　她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是在杂志社的专题上，摄影师拍回的照片堪比人间天堂，那时她便记住了这地方，但却一直没有机会前往。

　　因为是太小的镇子，旅店也只有一家，住的还不舒服。陆渲弋辗转着找了人，联系了当地的一个民居，正好民居主人的两个儿子都进城打工，他们便得以留下。

　　民居主人是渔民，已是花白了头发，生意已做了很久，收入也不错，去年刚送小儿子上了大学。要在这么个小镇里当渔民并不容易，打渔的小船要从城里定做，价格不菲，所以并没有什么竞争力。她住下的第二天，老爷爷便笑眯眯地说愿意带他们去钓鱼。

　　她很是感兴趣，因为在杂志社里赶稿，似乎日子过得总是很急。如今有机会坐在小船上，一路钓着鱼，不用担心任何事情，悠闲地过上一天，她怎么会放过。早餐也顾不得吃就拉着陆渲弋上了船。

　　小镇充其量就两三百人，他们一路往下游走，一路便有人和他们打招呼，都是笑眯眯的，映在日光下，暖了心扉。

　　陆渲弋坐了一会儿，就挽了衣袖，自发地帮着划船。老爷爷也不拒绝，教了他几个技巧便放心地将船桨递了过去。她看着身姿高大的他，笑着打趣：“今天才发现你挺帅的嘛。”陆渲弋给了她一个悲痛的表情，自言自语地感叹：“我这人做得太失败了。”然后她便爽朗地笑了。

　　老爷爷在她身边坐下，披上了在船上存着的毯子，打量着他们，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还没在一起。”他说。

　　“我们没有在一起。”她说。

　　异口同声，给的却是不同的答案，他们下意识地对望，她很快移开了眸，没敢捉摸他那个“还没”里包涵的意思，只回头笑着和老爷爷说：“我们只是朋友，一起来旅游的。”老爷爷并没有刨根究底，只微笑点头，站起身到船尾折腾渔网。

　　令人惊讶的，陆渲弋的划船技术居然是不错，顺利地便到了下游。已经有好几艘渔船停在了那里，虽说是竞争对手，却是极友善的，好几个小伙子看到他们的船，都站起身招手道：“管大爷早啊！”老爷爷也是眯眼笑着朝他们挥手，还很得意地回道：“今天用不着你们帮我啦，我有城里朋友帮忙啦！”

　　她看了眼那几个小伙子，健壮的身姿，小麦色的皮肤，然后看了眼陆渲弋，居然有种丢脸的感觉，说：“喂喂，你看人家，再看看你，你就跟韩剧里那些到了结尾得了绝症的小白脸似的，一看就不怎么健康，趁这两天好好晒晒，晒成人家那种健康的肤色！”

　　陆渲弋见她是真开心，也没扫兴，答道：“我尽量吧，那种肤色实在有点难度啊，不过我以后一定和太阳公公打好关系，喏，给！”他把鱼竿上的鱼饵装好，递给她，然后说：“会钓吧？”

　　她点头，换了靴子坐在船沿道：“会，看浮标动了就拉嘛。”

　　他笑着没说话，搬了小板凳坐在她身边，扔下了自己的饵，然后弯了下唇角，望向她道：“我们比比谁先钓到？”她斜过眼与他对视，然后咬了咬唇笑道：“好啊，输的人今晚洗碗！”背对着他们，老爷爷听着这对话，欣然笑开⋯⋯

　　钓鱼的确是要等，船随着波浪晃动，摇得她昏昏欲睡，但又是在一场比赛中，便没话找话聊：“你没有女朋友吗？”

　　陆渲弋一直在发呆神游，听了她的问题反应了一会儿，扭曲地笑了：“你连我有没有女朋友都不知道，就拽我出来陪你旅游？要是我有女朋友怎么办？”她一手扶着杆，一手推了他一下：“什么叫我拽你出来，是你说要是我想走就带我走的，所以我就想着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应该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他看着她的眼睛，咬字清晰，然后狡黠地笑了：“怎么？要考虑考虑我？”她白他一眼，继续看着自己的浮标，“不过你这么个帅哥，没有女友可说不过去啊？”他亦真挚，毫不隐瞒，直视着毫无波澜的水面：“我有过，挺多个，我都很喜欢很喜欢她们，但那不够⋯⋯”

　　她不解地偏过头，望着他的侧脸，听着他说：“我不爱她们。”

　　“你怎么知道你不爱？”她目光微澜，如同这湖面般平静，但细了看，却有波光粼粼。

　　他说：“有人和我说过，真爱是你愿意照顾一个人无论她是残废，还是生病。我和她们每个人交往的时候我都想，如果她老了，得了癌症，我会愿意天天给她端茶倒水，扶她上厕所吗？⋯⋯答案是否定的，而如果我光是想想都不愿意，更别提真的发生了。所以我选择了好聚好散，总比结婚了再离的好。”

　　她的发盘在脑后，所以冬日的凉风打了脸。她没有再说话，只望着自己的钓竿，直到老爷爷拍了她肩道：“这么久没上钩鱼饵可能被吃了，拉上来看看吧。”

　　她依言收了杆，鱼饵的确是不见了，但钩上也不是空着的，有一只一手掌长的小鱼吊在上面。她的笑容瞬间就如初升的太阳般光芒四射了，在他眼前晃着那条小鱼：“看看！我比你先掉到哟！”

　　正说着，他的浮标就狠狠一沉，他亦猛地一拉，一条鲫鱼出了水，弹着尾巴甩了他们一身水，但他们却都笑得开心。

　　他指着鲫鱼说：“这样的才叫鱼！你那个⋯⋯”“我这个怎么不是鱼了，你不要玷污它作为一条鱼的存在！”她拎着自己的那条不知名的小鱼，凑到他眼睛跟前摇来摇去，他朝后退着躲，她跳来跳去地追，二人踩得船摇摇晃晃。老爷爷不但不拦，反而看着热闹笑得愉悦。

　　他们转了好几圈，她才心一软，不再折腾那小鱼，把它扔进红色的塑料水桶里。然后老爷爷撑了桨，将船靠了岸道：“从这边上去有小溪和泉水，你们既然是来旅游，就上去看看吧，日落之前回来就行。”

　　她兴致正高，招呼他拿了饭盒，换回运动鞋，拎着长雨靴一跳跳上了岸。

　　林子并不暗，路有人走得多了也是平坦的，他们沿着小径一路走着，隐约听着流水声愈来愈来响，最终他们停在了林间一条清澈的溪水边。溪水真是清澈见底，连水底鹅卵石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她重新套上雨靴走进小溪里，语气很是遗憾：“要是夏天来这里就好了，一定特别消暑！”

　　陆渲弋坐在溪边的草地上，晒着太阳看着她在水里走来走去地踢水，喊着问：“高兴吗？”她头也没抬，伸手捡了一块鹅卵石：“高兴。”他微笑，如斯温暖：“小心别摔了。”

　　这样的日子，多好。

　　如果人没有那么多欲望该多好。快乐明明就这么简单，简单得钓钓鱼，踢踢清澈溪水便能得到，但为什么偏偏要选难的路走，去追寻顶点的幸福⋯⋯但到了顶点就真的幸福么？这种事，到底谁说得准呢？

　　最后，他和她一起收集鹅卵石，大冬天的披着风衣打起了水仗。

　　一恍便到了午时，阳光太盛，他们躲到树荫下歇息，她还微微喘着气和他开玩笑：“你不是说要和太阳做朋友么？现在正是时候呢。”他探头望了望天，阳光陷下刺瞎他的眼，他顿时蔫了，收回脑袋取过饭盒，说：“吃饭吃饭。”

　　他的表情实在太逗，她笑得直不起腰。

　　饭盒是老爷爷帮着准备的，清淡的农家小菜，因为是保温饭盒，所以还温热着。她这一早上是真累了，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看得陆渲弋很是无语，最后还将自己的饭盒递到她面前：“⋯⋯要不要我再给你点饭？”

　　她睁大了眼看他：“你不吃？”他咽了口口水，咬了咬牙，说道：“太阳说他喜欢和瘦子做朋友，所以最近打算减肥。”

　　“⋯⋯”她的目光充满了怀疑，但还是不由自主伸了筷子，挖走他碗里的一坨饭，说：“谢了⋯⋯”

　　吃完饭，他们一致决定再走上一段路去品品泉水。但接下来的路却不是那么好走了，他走在前面牵着她，但她每走一步还是要踩两下落脚点，确定底下不是湿泥之类的。整个路程比他们想象的要长，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看见泉眼，在山壁上，有清凉的泉水冉冉流下⋯⋯

　　“真的要尝？”他拿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就和普通的水一样。”她不相信他的味觉，也伸手沾了一点，尝后道：“明明就比普通的水清爽很多好不好。”

　　她把手指伸入嘴里尝味道的动作实在太可爱，他带着点傻气地笑了，然后伸手揉乱了她的发。这样平淡亲昵的一个动作，她从小很多男同学都爱做，但这回她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说不好是什么，也没有去想，只取出水瓶贴着山壁装了大半杯的山泉水，然后说：“我们回去吧。”他没有应声，只拿过她的水瓶装进自己的背包里，先她一步下山，一路容她抓着手防摔。

　　但他正在他寻找安全的落脚点走下下一步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啊”——她坐倒在地下，一手扶着脚腕，脚边是一个湿泥的坑。他居然是有点火了：“不是让你踩着我的脚印走吗！？”她只认真地扶着脚腕，看也没看他回答道：“我有踩你的脚印走啊，但谁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你没摔而我摔了⋯⋯”

　　陆渲弋甚是无可奈何，最后背过身蹲下道：“上来吧。”

　　她望着那背脊有点堂皇，握着脚腕呆住了，半晌才问：“真的可以？”他说：“当然，你比羽毛还轻。”

　　冬天天黑得早，他背着她下山，只见路一点点灰暗了，天空有晚霞密布。他踩着落叶和泥土，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待走到溪水边时，背上有轻语呢喃：“⋯⋯真的没问题吗？”

　　他正找着安全落脚点，所以顿了一顿才回答她的问题：“放心好了，背你一辈子都没问题。”说着笑了，微微一侧头本想去看她的表情，却是贴上了她略冰的脸颊，刹那间，他们脸贴着脸，亲昵之至。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响彻在山野间，而她，已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