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洛空空

1、旧生活

　　张翼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曾遇见那些人那些事，也许会一直平平淡淡地生活，做个安分守已的小老百姓。
　　而他生命中的转折，是指张爸爸出车祸那件事。
　　如果用一个词来准确地形容张家，那就是——城市贫民。不是在偏僻而宁静的山村，而是身处闹市的贫民，整日看着灯红酒绿的繁华生活，贫贱得特别卑微。张翼的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每日里辛勤地工作来养家糊口。所以当张爸爸意外身亡之后，十岁的张翼和正在怀孕期的张妈妈就开始了末日一样的生活。更意外的是，撞死了张爸爸的人非但没有受到任何制裁，反而追究起张家的责任。张翼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不仅死了人还要赔偿，甚至于连唯一的栖身之所也被收回。原来以为这是爷爷留给爸爸的房子，结果却变成了他人的财产。
　　妈妈搂着他不停地流泪，他却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而用自己小小的拳头去打没收他家房子的人。年幼的他没有形成真正的是非观念，只是单纯地认为来家里的人是来抢房子的坏人。好在他还小，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也没有人追究他的责任。但张妈妈却因为惊吓与劳累，早产了，那一天张翼有了只在妈妈肚子里呆了七个月就降生的小妹妹，张洁。
　　亲戚朋友看他家艰难，早先还扶持救济，掏钱给张妈妈和早产的张洁看病。可那终究是个无底洞，谁也不愿意一直帮衬下去不求回报。人情冷暖，却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十岁的张翼就辍学了。不仅是农村有失学儿童，城里也有。因为义务教育在大多情况下并非是义务的，反而像是一种责任¬——你有责任为了建设祖国而接受教育。张翼也想建设祖国，因为他对国家有着无比的热爱。当入了少先队戴上红领巾的时候他快乐得无以复加，仿佛真的看见了雄伟的天安门前飘扬着的五星红旗。可是家里没钱供他上学，妈妈身体还没恢复就不得不出去工作，没有人照顾刚刚出生的小妹妹。所以他要照顾张洁，不能让妈妈的负担更重。
　　“小翼，妈真不该把小洁生下来。”看着儿子，张妈妈泪如雨下。她一心想要个女儿，特别想，所以才会在艰难的生活里还坚持怀了孩子。可孩子没出生就没了爸爸，没了家。如果不是张翼他二叔给了他们三口人一个小房子住，他们早就流离失所了。所以他们都很感谢帮助他们的亲人们，即使已经没人来看他们了，即使已经没人敢接他们的电话了。
　　“妈，我可以自学。还有，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妹妹听懂了怎么办？”相对于妈妈的流泪，小张翼显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从容和淡定，目光里透着倔强。虽然生活拉开了悲伤的序幕，但他绝不认输。
　　他也在做力所能及的事。因为年龄太小没人雇佣他，他就让张妈妈去接糊火柴盒的工作，之后由他在家里一边看着张洁一边完成。年纪虽小却心灵手巧，细细长长的手指很灵活地做着这样的工作，比大人做的还好。而在此之前，张妈妈曾因为这双手跟张爸爸商量让儿子学钢琴。可高昂的费用让他们哑口无言，于是这双本来极适合在琴键上流连的优美的手，开始做饭、切菜、洗碗、洗衣服，糊火柴盒。
　　张翼，张开了翅膀，却无法飞翔。
　　张妈妈总是会默默流泪，心疼儿子，心疼女儿。可除了心疼，又能改变什么呢？
　　小张翼总是会偷偷锻炼身体，想要快点长高长大，早点出去工作。他再怎么夜以继日地糊火柴盒、扎塑料花或是折星星，所得的收入也是极其微薄的，微薄得不值一提。张洁的奶粉钱是最大的开销，却终于买不起了，只能熬了米汤来代替。张洁又因为早产而三天两头的生病，医院是去不起的，只能到小诊所打针。
　　天养活的小孩，虽然活得艰难，却不会死掉。他们一家三口，顽强地活着，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每过一天都是幸运。
　　世间最有生命力的，本来就是杂草，吹不倒，烧不尽。
　　好在岁月流逝得比流水还快，五年就这样过去了。虽然生活并没有特别大的改善，但是一家人一直都在一起，共同努力地活下去。
　　十五岁的张翼已经有了比同龄人细长高挑的身材。但是长期的营养跟不上身体的生长，不免看上去很瘦很单薄，单薄得让人心疼。他开始打工了，送报纸送牛奶，做搬运工。没有任何文凭的他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何况他还不是成人，没有身份证，没有正式的单位能正式地雇用他。张洁已经五岁，非常非常的乖，根本不用别人照顾似的，每天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一呆就是一天。张妈妈的身体愈发地不好了，长年胃痛，却忍着不去医院。她想如果真的查出来什么病，拿什么来治？如今的生活好不容易才算安定了，只要儿女健康平安就好。
　　贫贱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能压倒我。
　　这是张翼每一天都要对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