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云起》江洋

9、冲突

　　第二天一早天就晴了，凤知东翻西找，屋里没有任何可吃的东西，知道林泽仁是绝对不会出山去采购的，而她也快半年没来了，这里当然不会有什么普通人家的食物。她叹了口气，出门站在石台边扬声呼唤：“林泽仁——林泽仁——快出来。”
　　叫了好些遍，山谷里静悄悄的，那个影子一般的人并没有出现，凤知明白他是不喜欢见外人，只得对云从龙道：“我那朋友是个怪人，除了我不肯见任何人的，实在不好意思。”
　　云从龙道：“高人隐士，当然都有自己的嗜好，咱们也不必强人所难，还是我出去打猎，你们稍等一会儿就好。”
　　叶思琰道：“从龙兄，我跟你一起去。”
　　云从龙见她脸色发白，精神萎靡，知她昨夜受了寒，便道：“这样的小事哪用得着两个人，你们先煮些水，我去去就回。”振臂而去，宛如一只大鸟腾越，转眼间没入了丛林之中。
　　“武当派的梯云纵是世上罕有的奇功，从龙兄已经练到第五重，当今世上，只有不超过五个人可以比得上他。”叶思琰见凤知露出敬佩的表情，淡淡地解释，口气颇为倨傲。她是雪山派掌门的独生女儿，向来自视身份甚高，对凤知这种并非名门出身者向来是看不大起的，只是顾着自己的世家身份，才表现得比较客气而已。
　　凤知并不在意，她对这位娇柔美貌的叶女侠本来是挺有好感的，后来发现她的骄傲自满之后，也就不再费心去跟她交往，倒是那位武当派的掌门之子云从龙，引起了她的兴趣。
　　“我喜欢他！”这是第一次见面时凤知对自己说的，简直是一见钟情嘛！这位云公子实在是出类拔萃的青年，不但武功高、家世好，人长得也英俊，气质潇洒，尤为难得的是虽然出身名门，却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之态，相反十分的谦逊有礼，让人不得不对他产生好感。
　　武林双龙，一为武林盟主薛宋的独子薛乘龙，另一个便是武当掌门的次子云从龙，这两人目前都是单身，引得多少武林娇客魂牵梦萦。
　　云从龙是武当二代弟子当中最被看好的一个，武功和声望都远超过他的大哥云飞扬，很有可能继任下代掌门，他今年二十四岁，尚未成亲，许多武林美女都对他芳心可可，凤知自从一年前遇到他，也倾慕不已，这一年来有事无事都尽量找机会伴在他身边，希望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女子绝不止她一个，于是乎云公子身边就常常是百花盛开，好不热闹，偏这云从龙一向谦厚，对待众多仰慕者一视同仁，看不出格外喜欢哪一个，而他又洁身自好，绝不利用众女的仰慕做出为人不齿的事来，所以到现在还未确定花落谁家。
　　那位叶思琰小姐也是众花之一，仗着自己出身好，叶家与云家又是世交，得以常伴云从龙左右，确实比别人多占了些优势，她又央求自己的父亲去与云从龙的父亲攀交，暗中为他们撮合，明里暗里，着实用了不少心思，只不过，云从龙目前还没有明确把她定为自己的最后选择，而她对此则是志在必得。
　　在此情况之下，凤知的存在就惹人讨厌了。叶思琰出身世家，说话行事都极高明，等闲人物都架不住她的明嘲暗讽、明褒实贬，偏这凤知性格大大咧咧，叶小姐转弯抹角地贬损她、排挤她，她根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依旧兴高采烈地陪伴在云从龙身边。
　　后来叶小姐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凤大小姐的心思怕是造物的传奇，粗枝大叶到不似一个女孩子，当然，这不是说她不聪明，也不是说她不理智，而是她处理问题向来积极主动，喜欢的就努力去争取，不喜欢的就掉头走开，绝不拖泥带水、犹豫不决，人家对她说的话，她向来是本着光明的心地来听的——也就是说，只从字面上理解，所以如果你想骂她，绝对不可指桑骂槐，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听懂的。于是叶小姐很不幸地败下阵来，她的巧思隐喻，只能说给听得懂的人听，遇上凤知，完全是对牛弹琴。
　　凤知还有一点奇怪之处，她喜欢云从龙，毫不掩饰，却也不对他身边的其他女子抱有敌意，她认为云从龙选择谁，那是他的事，而如果为了争取他的垂青而勾心斗角、做出有损名誉的事，那可就大大的不值了，这是做人原则问题。
　　云从龙对凤知这种个性相当喜欢，当然，以他的性格和身份，是不会对凤知表示什么的，而且他也知道，他的婚姻，并不能由自己做主，世家子弟也有世家子弟的责任与无奈，所以他格外珍惜自己的自由之身，尽可能地把成亲的时间向后延，好多享受一下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
　　行侠仗义，啸傲江湖，成名立业，毕竟是每个武林少年最渴望的事，一旦成了家，势必受到诸多牵制，再不可得这种潇洒自在了。
　　叶思琰也明白这种情况，所以她并不是很着急，论家世、论品貌，她与云从龙都是相当般配的一对，所以她的赢面是最大的，尽可放下心来静待水到渠成，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凤知对此毫不在意，难道她不明白她最终会受到挫败的吗？她都已经多次提点过她了——当然，都是用比较婉转的、隐晦的方法，凤知为什么不知难而退呢？
　　凤知当然无法理解叶思琰的细腻思维，她正在考虑怎么把火弄旺一点，屋外林木满山，却都淋得透湿，小屋里的柴已经烧完了，林泽仁连柴棚也没有，根本没有预备多余的木柴，嘿，如果遇到连阴雨，他恐怕会像云从龙一样，通过内功取暖吧？至于吃饭，凤知相信他是不介意茹毛饮血的！
　　“哼！这个怪人！”凤知埋怨了一句，动手开始拆林泽仁的床。
　　“你……”叶思琰奇怪地看着她，虽然这是她朋友的屋子，但主人不在就自作主张拆人家屋里的东西，恐怕不太好吧？
　　“没关系，这床不就是几根大木头搭起来的么，再做一个也很方便，而且都这么旧了，正好帮他翻新一下。”凤知理直气壮地道，她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那个木箱明显做工很费事，可烧的木材还少，所以当然拆床了。
　　她把大木头拖出门去，在门口的石台上劈开，用的是林泽仁的一把破斧头，叶思琰抱臂站在屋门口，看着凤知兴致勃勃地做这些粗活，无法理解她怎么总能这样活力充沛，好象从来不会受打击似的。
　　“好啦，等云公子回来，咱们就可以在这里烧烤，叶姐姐，你不常在野外烤东西吃吧？很有意思的，味道也特别香！”凤知笑眯眯地道，她擦了擦汗，又开始扎一个烧烤的架子。她的父亲生性散漫，喜欢自由自在地生活，经常带凤知和她的弟弟们一起爬山、踏青或在野外烧烤野炊，所以凤知做起这些事来驾轻就熟。
　　“嗯，是很少，看起来很麻烦的吧……”叶思琰若有所思地道。
　　“不麻烦，再说，麻烦也要吃嘛！为了吃就不怕麻烦了！”凤知笑嘻嘻地结好绳扣，把木架立好，跳进屋去拿火种出来，开始生火。
　　叶思琰见她身穿男式粗布短衣，趴在地上努力吹火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但不可否认，凤知这种蓬勃的活力是连她也很钦佩的。
　　火旺了起来，凤知想到云从龙可能很快会打猎回来，忙进屋去换了衣服，嘿嘿，她也希望在心上人的面前保持最佳仪表哩。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呼啸，似是云从龙的声音，叶思琰浑身一震，神情严肃，凤知冲出门来，侧耳倾听，松涛阵阵，却再无半点人声。
　　“从龙兄遇到了危险！”叶思琰回身进屋拿起了自己的剑，迅速结束利落，凤知也跳过去抓起自己的剑和镖囊，道：“我们去接应他。”
　　两人施展轻功穿过峡谷，直奔发出啸声的那座高峰，凤知觉得奇怪，这片大山向来被林泽仁视做己有，不可能再出现别人啊，云从龙向来谦和，是绝不可能主动跟人发生冲突的，更何况，以他的身手，还有脱身不得的时候？
　　但若非情况紧急，云从龙是不可能发声求援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遇上了林泽仁！
　　凤知心中一紧，林泽仁的身手如何她直到现在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但从他的轻功和凌厉的杀气来看，只怕不在云从龙之下，而且他最恨别人闯入他的山林，若是云从龙不巧碰到了他，很可能会被攻击的。
　　凤知觉得林泽仁就像山中的豹子一样，凶猛而不可理喻，他行事可能只凭自己心意，完全不考虑其它，他是一个危险的人！虽然凤知奇妙地介入了他的生活，并且没有受到伤害，但她也知道一旦他失去了耐心，面对他的人都会非常危险的！

　　“云公子！林泽仁！”凤知带着叶思琰在山中边跑边喊，林深草密，怪石嶙峋，她们前进得极其艰难，突然高峰上又传来一声呼啸，正是云从龙的声音，夹着隐约的撞击之声，显然他正在跟人交手。
　　凤知一口气窜上半山，听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转过一堵崖壁，看到云从龙身形飘乎，拳来脚往，正在跟一个人动手，那人蓬头散发，正是林泽仁。
　　“林泽仁！不许伤害我的朋友！不然我跟你没完！”凤知气急败坏地加紧脚步，直冲到两人近前。云从龙想要退开，林泽仁却紧逼不放，招招直取云从龙的要害，直是要命的架式。
　　“林泽仁！住手！”凤知怒吼一声，林泽仁犹豫了一下，云从龙乘机向后跃开，直退到悬崖之畔，站住喘气，看他喘息的程度，刚才这场拼斗相当激烈。
　　叶思琰比凤知慢了片刻赶到，紧张地看着云从龙，小声对凤知埋怨道：“你那个朋友是什么人，这么野蛮，怎地不分清红皂白就跟人动手？”她是生怕云从龙受伤，至于那个山野村夫，她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
　　凤知恼道：“是谁先动手还说不定！”她本来也在埋怨林泽仁，听了叶思琰这话却本能地想要护着他，唉，谁让他是她的朋友呢？当然，林泽仁可也不能伤了云从龙，不然她会跟他过不去的！
　　“怎么回事？林泽仁，这位云公子是我的朋友，你们怎么动起手来？”凤知决定不偏不倚，虽然她对云从龙倾心，但也不想冤枉林泽仁，一碗水端平是她素来的作风。
　　林泽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云从龙缓过一口气，微笑道：“我追一只野羊跑到这里，看到崖边有咱们这次要来找的药材，便想去采了来，没想到这位……”他看了看林泽仁，满脸的胡须，看不出年纪多大，只好道：“你这位朋友突然现身，也不理我怎么解释，一味痛下杀手，还好好你们及时赶到，没让大家伤了和气。”他说的客气，因为凤知事先跟他讲过这山里只有一个住客，就是她的朋友林泽仁，是个隐世之人，不喜外人打扰，所以他当时非常客气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不想跟他发生冲突，没想到林泽仁完全不理他的解释，上来就想要他的命，云从龙诧异之际只得招架，刚开始他还有所保留，毕竟这人是凤知的朋友，他不想伤他，没想到三招之后完全落了下风，不得不全力以赴，使出十成功力反击，否则的话，等不到凤知前来，他可能就命丧荒山了！
　　现在他静下心来，背上冷嗖嗖的，惊觉自己已然汗透重衣，适才不到一盏茶功夫的拼斗，竟是有生以来最惊险的一次！
　　此人是谁？为何有这样高的武功、这么重的杀气？做为世家子弟，云从龙在父亲的指导下对武林中有名的武功流派都曾研究涉猎，以便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想到对这人的武功路数竟全然摸不到头绪，他的武功，没有一点花架子，纯粹就是为了杀人，极其简洁的动作，却因目标明确而产生了莫大的杀伤力。
　　他……是一个杀手！
　　只可能是一个杀手。
　　云从龙恢复了冷静，断定了此人的身份，却奇怪于他孤身一人住在这荒山僻野之中，而凤知竟然跟他成了朋友。
　　“你怎么说？”凤知转过头来，瞪着林泽仁，要是他说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来，她一定要对他发脾气了！
　　林泽仁冷冷地抱臂而立，山风呼啦啦吹过他的破衣，叶思琰突然觉得这人竟然有一种王者之风，虽然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但那种傲视天地的气概竟比云从龙还要夺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