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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赵曦承在婚宴上被灌了不少酒,胃里火烧火燎,像是有一团火从腹部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已在门前站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却依然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夜风徐徐吹来,屋檐上的露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浸湿了他的肩头。

      忽然一声轻响打破了沉静的夜色。

      赵曦承转头看去,原来是一只灵巧的虎斑小猫踢倒了花盆,见状不妙,腾的一下跳上屋檐,扬长而去了。

      赵曦承心头莞尔,转过头,深吸一口气,终于伸手推开了房门。

      入眼皆是红,红绸、红烛、红字、红床……

      还有一位正端坐在床上,穿着火红嫁衣的新娘。

      这是刚才和他一同拜天地的姑娘,也是……即将是他的妻。

      赵曦承轻轻关上门,踱步到床前,看着面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久久不语。

      红烛缓缓地燃烧着,噼啪一声响,冒出一簇火星来,在这安静的房中显得格外明显。

      新娘手指微微一动,轻轻地拍了拍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在告诉他:说话。

      赵曦承却不知该说什么,竟一时语塞,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喂,怎么不说话?”

      荆薇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询问,声音像一只清脆的小鸟。

      赵曦承沉默须臾,试着唤她的名字:“荆薇。”

      盖头下的嘴角微微翘起,轻轻“嗯”了一声。

      赵曦承抿了抿嘴唇,在心中斟酌该如何开口。

      轻柔的女声里含着一丝笑意问他:“害羞了?”

      赵曦承:“…………”

      “莫不是怕我?”荆薇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

      新娘的声音软软的,“怎么还不掀盖头,我都等好久了。”

      赵曦承心头一跳,他还没做好准备。

      眼前的女子身份特殊,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赵曦承:“我……”

      “唔?”

      荆薇只觉得现在好玩极了,她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呆,以前也不这样啊。

      “你先过来嘛,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赵曦承只得上前两步。

      荆薇见那双乌皮靴离自己近了些,一下勾住了对方的袖子,把他朝自己拉近些。

      赵曦承措不及防被拉过去,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她的身上。

      奇怪,她的力气其实并不大。

      荆薇捏着他的衣角,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起来:“你不知道,我今天起的有多早,鸡还没打鸣呢我就起来了。然后就被我婶子拉起来一通打扮,我困的都快升天了……”

      赵曦承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她说话,像一株寂静的桧柏。

      荆薇说累了,打了个哈欠,扯了扯赵曦承的衣袖,“快掀,我累死了,要睡觉!”

      赵曦承静默片刻,眼神微暗。

      屋内红烛高燃,氤氲的空气带着甜腻的暖意。

      赵曦承立于榻前,目光扫过那顶绣着鸳鸯的殷红盖头,持着喜秤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在这须臾之间,赵曦承的心已经越过千山万水,在汹涌的风浪中挣扎许久。

      他先是想——

      这红盖头之下,是怀瑾视若珍宝、承诺要娶的女子。

      我此刻的行为,与窃贼何异?

      接着又想——

      一个乡野女子……她究竟会是麻烦,还是能安然困于这笼中的雀鸟?

      但愿她安分守己,不要生出事端,否则……

      最后,所有的波澜被收敛为一句冰冷的自我告诫,在赵曦承心中响起:

      她原本该是怀瑾的妻子,仅此而已。

      切记,不可逾矩。

      他眼底的最后一丝波澜尽数敛去,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喜秤稳稳地探入盖头底部,赵曦承手腕微抬,将那方鲜红的阻碍轻轻挑落,终于掀开了盖头。

      先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得如同山涧溪流的眸子,此刻正毫无畏惧地、充满好奇地迎上他的目光。

      这双眼睛带着灼热的温度,与赵曦承欣喜地对视。

      荆薇坐得太久,下意识地轻轻晃了晃脑袋 ,凤冠上的珠翠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对他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带着点娇憨抱怨的笑容:“怎么现在才掀开啊,这凤冠好重,我的脖子都快断啦!”说着,她摘下自己的头冠,呲牙咧嘴地冲他吐吐舌头。

      她闯入赵曦承眼帘的瞬间,像一颗石子投入古井,在他心底泛起淡淡的涟漪。

      很浅,但余韵悠长。

      盖头落下的刹那,赵曦承的命运轨迹实则已然偏折,而他自己却浑然未觉。

      荆薇眉眼弯弯,忽然倾身向前,凑到赵曦承面前,仔细地端详他的脸。

      她发间的清香瞬间侵入他的呼吸。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皮肤。

      赵曦承吓了一跳,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你好像……”她偏着头,有些疑惑地小声说,“……比在山里的时候,白了一点?”

      赵曦承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声音低沉:“久不见日,自然要比在山里白些。”

      “哦,也是”。

      荆薇冲他眨眨眼,“嗯,更好看了。我喜欢。”

      “…………”

      赵曦承深吸一口气,“荆姑娘……”

      “还叫我姑娘?”荆薇张大嘴巴看着他,嗔怪道:“你以前都叫我薇薇的。”

      “……薇薇,我……”

      荆薇又挑眉道:“现在该叫我夫人了。”

      “…………”

      赵曦承觉得这个新娘子有点棘手。

      他眉心一跳,有点头疼起来,沉默须臾,只能改口:“夫人。”

      荆薇这下才满意,“嗯,这还差不多。”

      赵曦承请她坐在桌前,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

      “夫人,你初入高门,诸多规矩不熟。为免你言行有失,招人非议,日后在人前,你我需恪守礼仪,相敬如宾。此乃为护你周全之法,你可有异议?”

      “唔?”荆薇一怔,微微皱眉,她细细思索片刻后,点点头。“这倒是,那你说吧。”

      她笑眯眯地抓着赵曦承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中,开始把玩起来。

      赵曦承手指一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他生生忍住了。

      “你……年纪尚小,性情未定,亦不通京都风俗,世家礼仪。故此我已为你请了宫中退下的教引嬷嬷和儒学女师,由她们教你女则女训、四书五经。今后你当内修其心,外塑其行,这方是世家主母之道。”

      “啊?!”

      荆薇震惊不已,她不敢置信道:“居然还要学习啊!”

      赵曦承:“是。”

      荆薇顿时哭丧着脸,“可我最讨厌学习了,怎么办!我在家就没怎么学过,怎么嫁了人还要学啊!”

      赵曦承不禁心中有些好笑,但面上依旧平静,他淡声道:“你若想真正成为以一位合格的世家宗妇,这些都是必经之路。所有的贵女都是这么过来的。”

      “啊……”

      荆薇瘪瘪嘴,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嘟囔道:“做主母怎么这么辛苦啊,什么都要学。可我根本不是学习的料子啊……”

      “无妨,慢慢来即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我并非要你一日学成。”

      赵曦承静静地看着她,心道至少在他们结束这段关系之前,她恐怕都不会学成了。

      荆薇重重地叹口气,下一刻就倒在了赵曦承的怀中,在他的臂弯里撒娇耍赖起来:“那每日要学多久啊,会很辛苦吗?不要对我太严格啊,我识的字还不超过一百个呢。”

      怀中的人柔软而馨香,像一朵云。

      赵曦承浑身僵硬,身体硬的像块石头。

      他紧皱眉头闭上眼睛,遏制住自己想要推开对方的冲动,不着痕迹地稍稍往后退了几分,让这个拥抱不要那么窒息。

      荆薇恍若未觉,依旧甜蜜地埋在他的怀中,像只跟主人卖乖的小动物。

      “好了。”赵曦承终于忍不住了,轻轻抬手将她扶正,沉声道:“我还没说完,你先仔细听着。”

      荆薇骤然被推出怀中,她撇撇嘴,不满地抓住他的衣袖,“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与我这般疏离?咱们都成亲了,理应不是该更亲近吗?”

      赵曦承闻言,静默片刻,随即唇边勾起一抹温和的浅笑。

      他轻轻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动作如春风般不着痕迹。

      “夫人多心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此前是虑你初来,人生地疏。如今见你如春日新柳,已在赵家扎根抽条,我心中只有欣慰。

      只是成亲于我也是大事,我并未做过夫君,因此心中忐忑,反倒不如以前那般自在了。”

      荆薇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哦,你是说,与哪里啊你是因为紧张啊。”

      赵曦承微微垂眸,“是。”

      荆薇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样啊!你居然还会紧张?”

      赵曦承似无奈道:“与心爱之人缔结鸳盟,任是谁都会心旌摇曳,悬心吊胆。”

      荆薇闻言,低头闷闷地笑起来,小声道:“笨蛋,你早说啊。”她搓着手中的手帕,“其实我也很紧张。”

      赵曦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试着开口:“夫人,我还有一事要与你相商。请你允准。”

      “唔?什么?”荆薇一怔,疑惑地看他。

      赵曦承淡淡道:“夫人,非是刻意疏远。我前日刚得噩耗,授我蒙学、为我启蒙的恩师徐公,已于半月前在常州溘然长逝。”

      荆薇一怔,脸上笑意微滞。

      赵曦承略微停顿,话语中的哀思显得更为沉重。

      他沉声道:“《礼记》有云:‘夫子之丧,心丧三年。’ 我虽不能如父母之丧般守制,然恩师如父,此刻实无心宴乐,亦不敢行欢愉之事,恐失弟子之礼,有负师恩。”

      荆薇微微皱眉,下意识捏紧帕子。

      “在此守礼之期,不宜行燕好之事,故此只能暂请夫人独居正房。此非你我夫妻之情有亏,实乃人伦纲常所在,不得不遵。望夫人……体谅。”

      荆薇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在你守丧期间,我们不能同房……是吗?”

      “是。”

      荆薇微微张口,说不出话。她低下头,沉默许久。

      屋内一片寂静,赵曦承耐心地等待着,等着她黑给他一个回答。

      “此事……你同……”

      赵曦承知道她要说什么,“你放心,此事我已禀明父母。他们不会怪责你我。”

      荆薇有些怔愣地点头,“那就好。”她咬了下唇:“其实我……”

      “什么?”

      赵曦承认真地看着她,眼神很沉静。

      “没什么。”荆薇笑笑,“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赵曦承心中的石头顿时落地,心头松快了一大截。他起身向荆薇作揖,郑重道:“多谢夫人体谅。”

      荆薇吓了一跳,还没人给她行过这么大的礼,何况这人还是她的夫君。

      她哈哈笑起来,也学着对方的样子作揖:“无妨,我是心胸开阔的人,不会计较这点事。”

      赵曦承轻笑道:“夫人心胸宽广,令鄙人钦佩。”

      夜风从窗缝中徐徐吹来,伴着一丝花香和虫鸣。

      赵曦承该说的都说完了,于是起身向荆薇道别:“夜已深,夫人今日劳顿,请早些安歇。”

      荆薇猛地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你……今晚睡在哪里?”

      “我尚有几分政务亟待处理,睡在书房就好。”

      荆薇惊愕道:“这个时辰还要处理公务吗?”

      “是。”

      荆薇张嘴,无话可说了。

      赵曦承温声道:“夜间风凉,务必关好窗棂。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下人即可。”

      言罢,他不再停留,略一拱手,便转身离去。步伐沉稳,没有一丝犹豫。

      荆薇怔怔地看着背影,打量着他挺拔修长的轮廓,心中遗憾不已。

      居然没有吃到,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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