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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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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这一晚,虽然二人没睡在一张床上,但都睡得很不踏实。
荆薇是心痒馋的。
她一想到赵曦承穿着红色喜服时看她那冷淡的眼神,喉头一动,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虽然这样的他跟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荆薇明白,这是因为他压力大的缘故。
毕竟这里是京都,他又是世家长子,必定和他们在淮州时的生活不一样了。
荆薇从前不知道她救下的那个青年是什么身份,如今一朝嫁进来,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点滋味来。
原来她夫君的家世这么厉害,成个亲连皇帝都来了。而且皇帝看起来还很器重他们家的样子。
不过荆薇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也没心思关注,光顾着想赵曦承了。
她在脑中反复勾勒那人的身线,迷迷糊糊中心痒难耐地睡着了。
*
而另一边,正在书房里办公的赵曦承手上的动作一顿,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
烛火微微,赵曦承看着案上的这点微光,忽然想到方才荆薇朝他掀盖头时的样子。
说实话,她吓了他一大跳。
赵曦承身为赵家的继承人,从小被要求知礼守节,恪守成规,走的每一步都在既定的道路内。
他对女子的了解甚少,平日里见到的也大多都是端庄持重的世家贵女,哪里见过荆薇这样……
“不拘一格”的女子。
她一点也不守规矩。
无论是作为赵家的宗妇,还是他的妻子。她都不合适。
但他其实并不讨厌她。
只是赵曦承一想到此女和他弟弟的往事纠葛,又不禁头疼起来。
若是等怀瑾回来了……他会如何?
这桩婚事不可谓不是一步昏招,可眼下为了躲避皇家的姻亲,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赵曦承想到仅仅与他一墙之隔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走到这一步,也就无甚好说的了。
待怀瑾回来,他自会亲自向他解释。他是他的兄长,难道他还会不听他的吗?
更别说怀瑾自幼温文尔雅,性子平和,想来不会在这件事上过于执着。
安阳城有才有貌的贵女何其多,到时候再给他相个合适的,此事也就罢了。
想到这里,赵曦承一直紧皱的眉毛总算松了些,继续低头看公文了。
但他心里总存着一丝莫名的担忧。
直觉告诉他,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就了结。
*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荆薇就被床边轻声呼唤的侍女给叫醒了。
“少夫人,该起了,今日您还要给老爷和夫人敬茶呢。”
荆薇猛地睁眼,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她这一宿本来就没怎么睡,现在听到侍女的话,立马想起来这件大事,忙不迭下床就要梳洗。
一位侍女赶忙上前迎她,“哎哎,少夫人您慢点。”
荆薇善意地朝她笑笑,然后抬头便看到面前齐齐站了五位端庄秀美的女子,加上她身边这个,一共是六个人。
荆薇奇道:“你们是……?”
为首的侍女梳着端庄的发髻,看起来年龄和位分也最大,她福身朝荆薇微微一笑,“少夫人好,奴婢们是奉公子之命前来侍奉您的,奴婢名叫如鸢。
这几个是春画、夏桃、秋意、冬梅……”
荆薇被眼前这群俏丽的娇花们闪了眼,一边欣赏一边心中咋舌。
乖乖,赵家这得是都有钱啊!
连他们家的侍女都个个打扮的这么好,甚至跟荆薇村里富户家的小姐差不多。
荆薇朝她们嘿嘿一笑,只觉得眼前的姑娘们又美又香。
“你们好,我叫荆薇。我是淮州人。以后就有劳你们啦。”
如鸢微怔,随即轻笑道:“少夫人客气,您是主子,奴婢们只是下人,万万当不起您的话。”
荆薇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被她们簇拥着坐在梳妆台前。
她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因此有些不自在。但荆薇也知道这是大家族的规矩,于是就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侍女们摆弄。
梳洗打扮的过程十分安静,荆薇起的早,困得快升天了,昏昏欲睡地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侍女们一边好笑地看着她,一边动作轻柔地为她上妆,全程安静无声。
荆薇不懂第一次见公公婆婆要穿什么衣服,上什么妆。但好在如鸢对一切都门儿清,根本用不着她费一点心思,只要她乖乖做个任人打扮的娃娃就好。
等荆薇被一阵轻柔地拍打叫醒,睁眼就看见如鸢的微笑,她道:“少夫人,妆画好了。咱们得换衣服了。”
于是荆薇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开始换衣服。
一盏茶后,在如鸢等人的巧手下,荆薇摇身一变,与之前判若两人。
“少夫人,弄好了。您照照镜子。”
荆薇一个激灵,终于从瞌睡中醒来,她看着镜中此时自己的模样,惊讶地张大嘴巴。
清晰的黄铜镜中映照出一个美丽而有些陌生的惊讶女子。
荆薇现在的模样看着十分端庄,她的头发被高高盘起来,额前一点鲜红花钿,眼尾微微上挑,看着很有点贵气。
嚯,要是她爹娘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肯定得感叹他们闺女初具人形了。
荆薇细细地打量镜中的自己,这一刻不禁有些恍惚。
原来她已经真正出嫁了,不再是从前的少女了。
如鸢微笑着赞美她:“少夫人真是天生丽质,落落大方。”
“是吗……”荆薇干笑两声,心想这完全是你们打扮的好啊。
如鸢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少夫人放心,我们是长公子派来侍奉您的,您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日后府中的规矩礼节,我都会一一向您说明提点的。方才我给您说的拜见家主和夫人时要注意的,您可一定要记住了。”
荆薇:“…………”
等等!你刚刚什么时候的啊!
她怎么完全没听到!
完蛋,她睡死了!一点也不记得了!
荆薇登时欲哭无泪,想一头撞在豆腐上醒醒脑子。早知道刚才就不打瞌睡了,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眼下到了这个时候,荆薇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这又不能怪人家,谁让她刚才自己打瞌睡呢!
于是她面上只能朝如鸢嘿嘿一笑,实则心中叫苦不迭。
如鸢为她最后理了理裙摆,道:“今日是您向老爷夫人敬茶的日子,还是早些启程为好。”
荆薇咽了口唾沫,擦擦头上的汗,:“好、好”
“那咱们走吧,公子早已在门外等您多时了。”
“什么?他在等我!”
荆薇一惊,猛地从椅上站起,像一阵风似地朝门外刮过去了。
“哎,少夫人您慢点!”侍女们在背后追她。
*
荆薇一推开门,只见一个挺拔修长的人影正背对着她静立门前。
听到动静,青年转身,静静地看着她。
荆薇一见他,忽然心中涌起一股怯意,令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好似被吓到了一般。
其实面前的青年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清俊非常。
今日赵曦承穿了一身深青蜀锦长衫,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银色云纹,整个人清冽至极。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连廊上,如同一棵寂静的松柏。
荆薇一看见他,刚才还七上八下的心,瞬息沉入湖中,周遭什么都听不见了。
赵曦承抬眸看她,“好了?”
哗啦一声,湖水顷刻散去,荆薇的世界又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好、好了。”
“嗯,走吧。”
今日的荆薇与昨日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梳着高椎髻,头戴蝴蝶花样的赤金点翠头面,身着一袭海棠红刺绣长裙,走动时,周身有暗纹流动,华美不可方物。
像一丛热烈的红杜鹃。
赵曦承没有多语,转身便往院外走去,他走在前面,脚步不疾不徐,始终和荆薇保持着一段距离。
荆薇本来跟在他的身后,但她想了想,又快步追上他,走在了赵曦承的身边。
赵曦承:“…………”
荆薇一边悄悄看他的侧脸,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里甜丝丝的。
二人一路同行,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到。
荆薇走的头上微微冒汗,心中不住感叹这赵府到底是有多大。
赵曦承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放慢了些许脚步。
又过了一刻钟,二人才终于到了公婆居住的院子。
*
荆薇看着面前恢宏气势的院落,忍不住停下脚步,擦了擦头上的汗。
赵曦承:“不必紧张,今日只是奉茶而已,你按规矩做就好。来之前如鸢已经跟你说明白了,是吗?”
荆薇:“…………”
完全不记得!一个字都没听到!
但她不能说,只能朝赵曦承笑笑,“嘿嘿。”
“…………”
赵曦承打量她的神色,心中一叹,沉默须臾,“无妨,有我。”
荆薇立马喜笑颜开,她就知道夫君疼她。
“嗯!”
此时正厅内,赵弘渊与陈令仪正端坐在紫檀椅上,面色冷峻地看着走来的夫妇二人。
荆薇刚停下脚步,赵弘渊就皱眉沉声道:“怎么来的这样晚,已经巳时一刻了!”
荆薇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赵曦承便道:“父亲,我们并未迟到。敬茶不就是在这个时辰吗?”
是啊,没错啊。
赵弘渊听他这么一说,脸色顿沉。
陈令仪无奈地叹声气 ,没给她一个眼神,“罢了罢了开始吧。早些做完早些回去。”
荆薇静静地观察公婆的神色,眉心一跳,随后姿态恭敬地和赵曦承双双跪地,开始奉茶。
赵曦承奉完茶之后便是她。
荆薇从地上站起,手持茶盏,恭敬地鞠躬端给赵弘渊。
赵弘渊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她,没有接过茶盏,而是开口道:“安阳不比那等偏僻之地,赵家也非小门小户。你既然成了赵家的儿媳,那么不论如何,都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令赵家丢脸的事。”
荆薇闻言,沉默须臾,轻声道:“父亲的教诲,儿媳听明白了。”
紧接着,她继续道:“我荆家确非高门,无钟鸣鼎食之盛,祖上亦无显赫功名。家父常言,‘家财易得,风骨难立’。故而荆家虽以商贾立身,却从不曾行不义之事,取不义之财,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
赵弘渊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登时拉下脸道:“日后不要轻易出门,更不要随意结交,若没有我们的应允,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吧。”
荆薇闻言,这下不干了。
不让她出去,这是什么规矩?!
赵曦承皱眉道:“父亲,家中并无这样的规矩。”
赵弘渊冷声道:“我知道,但她身份不同,若是惹出什么麻烦,或是闹出笑话,赵家丢不起这个人。”
荆薇无语了,嘴角微微抽搐,说谁丢人呢!
赵曦承沉声道:“父亲,她……”
赵弘渊冷脸打断他,严厉道:“你今日是怎了!往日从来不会这般没有规矩。难道她带着你也不守规矩了?”
荆薇心中狂翻白眼,面上却柔柔一笑:“父亲的顾虑,儿媳明白。但正因如此,儿媳才更不敢一味困守深宅。
若是对京中风俗人情、世家往来一概不知,他日若有宴集,只怕才会因无知而闹出笑话,那才是真正的惹祸。”
赵曦承听到荆薇的话,嘴角微微上扬,心头莞尔。
原来她很有几分脾气。
赵曦承向赵弘渊躬身作揖,沉声道:“父亲,她是赵家的长媳,也是儿子的妻子。 《礼记》有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并非庶人无礼,而是需以上导之。如今她既入我家,便当以 ‘士大夫之礼’ 徐徐教之,而非以庶人之过严加斥责。
如此,才合我赵家诗礼传家之本。”
荆薇在旁边听边感叹。
乖乖,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真有内涵!
陈令仪旁观许久,叹了口气,“好了弘渊,接茶吧。不要再为难她了。”
赵弘渊当众被赵曦承扫了面子,心中不快。但被妻子这么一劝,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陈令仪对荆薇的态度要平和许多,只说了一番寻常长辈嘱咐的话,又赏了她一套足金头面便不再说什么了。
实则是因她懒得再费时间,觉得荆薇不值得赵家培养。日后也不必花什么心思,等时机合适了打发了就是。
陈令仪微微嘬了口茶,淡淡瞥了眼面前跟赵曦承傻笑的儿媳,心中只觉好笑。
以这女子这样的出身和见识,要做赵家的长媳,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乡野女子,成了京都那么多女子都想做的赵家宗妇。
实在是命运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