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顾正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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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面，顾仰山攥着丁一塞给他的那叠纸反复地看。上面的字写得有点潦草，歪歪扭扭的，可越往下读，后背渗出的冷汗越多。
直觉告诉他，丁一说的恐怕都是真的。
这个念头像根针扎进心里，让他坐立难安，他在面馆门口呆站了好一会儿，最后魂不守舍地挪着步子，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面粉厂门口。
曹元忠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顾仰山没多想，直接推门进去。曹元忠正背对着门口打电话，说得专注，完全没察觉有人进来。倒是在一旁的罗瀚，门一响就抬了头，正好和顾仰山打了个照面。
罗瀚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冲顾仰山点点头，又低下头去，假装认真听着曹元忠讲电话。
“对，好，”曹元忠握着电话听筒，不自觉地弓着背，脸上堆着笑，仿佛对方就站在跟前。“我这个当做老师的，我真是教不了他了。您这个当父亲的，您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他。”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又连连点头， “对，对，他来了，我把电话给他。好。” 曹元忠说着，把听筒给顾仰山递了过去，压低声音，“来，你父亲。”
顾仰山迟疑片刻，慢慢接过那沉甸甸的听筒，清了清嗓子：“父亲……”
电话那头，顾正则一身戎装熨得笔挺。虽已年近六十，鬓角染霜，身板却依旧挺得板正。
千里之外，顾正则面前摆着一碗白粥、两碟小菜、一个馒头。军装领口紧扣，鬓角已花白，身板却依旧笔挺。他的目光掠过餐桌，落在手边一张旧照片上——那是多年前的合影，父子二人神情严肃，中间却夹着个穿学生制服的少女，笑靥如花。
顾正则收回视线，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你的计划元忠已经跟我说过了，你认为有几成把握？”
“实话说，时间仓促，不足一成……”
顾正则的眉头皱了起来，“军人打仗，不能靠运气。”
曹元忠和罗瀚听见，正相视会意。
不料顾仰山却突然在电话里反问：“可是，您每一次上战场也有十足的把握吗？”
曹元忠闻听顾仰山如此说，便是一惊，罗瀚却轻笑一声，无形中对顾仰山还生出几分欣赏。
“其实我想了很久，这是解决李约瑟密码的唯一机会了。”顾仰山的声音低了下去，”成，可解我苏北战场之危，如果败的的话，这可能就是我跟您通的最后一次通电话了。”
顾仰山此言一出，电话两头都陷入到沉默之中。
电话两头都静了下来。顾正则的目光又落回照片上。照片里，父子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像这些年来他们之间总隔着些什么。可即便这样，他们仍是这乱世里彼此唯一的亲人。
“我听元忠说，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顾仰山顿了顿，“您的胃疾好了吗？”
“好多了…”
“您还是要按时吃药，每次生病都硬抗，不就是不服老吗？”顾仰山的声音里带着很浅的笑意，几乎听不出，“父亲，儿子不孝，回来了这么久，也没说回去看看您，但自古忠孝难两全，我从小您就教育我们要身先士卒，所以说如果现在我能做些什么，换苏北战场上万千百姓生还的机会，我相信父亲是可以理解我的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顾正则看着照片里儿子年少时倔强的眉眼，终于只说了句：“任务完成后，记得回家看看。”
“好。”顾仰山握紧听筒，“到那个时候我相信，就不止我一个人可以回家了。”
听筒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滋滋声，提示着电话并未挂断。顾仰山能想象到父亲紧抿的嘴唇和蹙起的眉头，那是在极力压抑情绪时的惯常神态。
这无声的沉重，连一旁的罗瀚都下意识地收敛了随意的坐姿。曹元忠更是屏息凝神，几乎将耳朵凑了过去，却依旧听不清线那头的只言片语。
终于，顾正则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把电话给元忠。”
顾仰山默默将听筒递过去。曹元忠赶忙双手接过，语气恭敬而急切：“司令，您放心，仰山在我这儿，我一定看好他，不让他……”
“让他去。”
顾正则这三个字说得清晰而果断，打断了曹元忠未完的保证。
曹元忠一时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追问：“……司令？您是说……？”
站在一旁的罗瀚，夹着烟的手指顿在半空，目光倏地投向那部电话机，仿佛想穿透它，看清千里之外那位老将军此刻的神情。
“前线百万将士都在浴血，”顾正则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每个字都像钉在板上，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重量，“我顾正则的儿子，没有理由躲在后面。好男儿……应当为国效力，死而后已！让他去！”
这番话，是作为一名军人权衡利弊后的决断；但话尾那片刻的凝滞，却泄露了一位父亲心底的凄怆。说完，他伸手，将桌角那张合影轻轻扣倒在桌面上，不忍再看。
“……好。”曹元忠喉头滚动了一下，干涩地应道。他怔怔地放下听筒，手还按在电话机上，一时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中回过神来。
罗瀚看他脸色不对，探询地低声问：“顾司令怎么说？”
曹元忠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复杂地落在顾仰山沉静的脸上，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故交之子。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些疲惫：
“仰山，那就听听你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顾正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