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弦定理》栖蕴

27、吐司边缘

　　厨房里弥漫着黄油煎蛋和烤吐司的香气。

　　秦屿手忙脚乱地将煎得边缘微焦的荷包蛋盛进盘子，又赶紧把烤好的吐司片夹出来，动作生疏却格外认真。

　　沈酌坐在小小的餐桌旁，看着秦屿在灶台前转来转去的背影，那条略显滑稽的卡通围裙带子在他后腰系成一个歪扭的结。

　　阳光铺满了大半个厨房，将空气中漂浮的油烟气都染上了几分暖意。

　　“好了好了！”秦屿端着盘子转身，脸上带着完成一件大事的成就感，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在沈酌面前。

　　盘子里摆着两个形状不算规整的荷包蛋，蛋白边缘带着漂亮的焦黄色，吐司烤得恰到好处，旁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学长你快尝尝！”秦屿解下围裙，在沈酌对面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满脸都是期待，像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大型犬。

　　沈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荷包蛋，送入口中。

　　盐放得有点多，蛋黄是溏心的，流淌出来，带着浓郁的香气。

　　“怎么样？”秦屿迫不及待地问，身体微微前倾。

　　“可以。”沈酌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秦屿立刻笑开了，露出一口白牙：“我就说嘛！虽然卖相一般，但味道肯定没问题！”

　　他又把牛奶往沈酌面前推了推：“喝点牛奶，暖胃。”

　　沈酌低头吃着这份简单却充满心意的早餐。

　　吐司边缘烤得有些硬，他习惯性地用筷子将边缘剥下来，放在盘子的一角。

　　这个小动作被秦屿注意到了。

　　他看着沈酌盘子里渐渐堆积起来的吐司边，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发现了什么重大问题。

　　“学长，”他开口，语气带着点不赞同，“你怎么不吃吐司边？那个烤脆了才好吃呢！”

　　沈酌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习惯了。”

　　他从小就不太喜欢吐司边缘偏硬的口感，习惯将其剔除。

　　秦屿却像是无法理解这种“浪费”行为，他伸手，极其自然地将沈酌盘子里那些剥落的吐司边都拿了过来，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咔嚓咔嚓。

　　嚼得清脆作响。

　　“多好吃啊，”他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眼神清澈，“不能浪费。”

　　沈酌看着他这个举动，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种极其微妙的、被冒犯却又夹杂着奇异暖流的感觉，涌上心头。

　　从未有人如此自然地处理过他留下的、被视为“残渣”的东西。

　　仿佛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这种界限。

　　秦屿似乎并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咽下吐司边，又把自己盘子里那个形状更完美的荷包蛋夹起来，放到了沈酌的盘子里。

　　“学长你多吃点，你太瘦了。”他语气理所当然，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沈酌看着盘子里多出来的那个荷包蛋，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拿起筷子，默默地继续吃。

　　没有拒绝。

　　阳光安静地流淌。

　　两人对坐着，分享着简单的早餐。

　　一个安静进食，一个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学长，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回学校办手续吗？”

　　“嗯。”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

　　“用的用的！反正我今天没课！而且你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东西要拿，我帮你！”

　　秦屿自顾自地安排着，语气欢快。

　　沈酌没有再多说什么。

　　算是默许。

　　他发现，面对秦屿这种直接而热烈的“入侵”，他的拒绝似乎总是显得苍白无力。

　　或者说，他内心深处，并不想真正拒绝。

　　吃完早餐，秦屿抢着收拾了碗盘，哼着歌在水池前冲洗。

　　沈酌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被水打湿了一小片的卫衣后背，看着他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的发梢。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而踏实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胸腔。

　　原来，这就是被人放在心上、细致照顾的感觉。

　　原来，习惯了一个人的绝对领域被另一个人闯入后，并不会变得混乱不堪，反而会……焕发出新的生机。

　　“学长，”秦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靠在流理台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我们等下去超市吧？”

　　沈酌挑眉，表示疑问。

　　“买点东西啊！”秦屿掰着手指数，“你常用的那个牌子的咖啡好像没了，还有吐司……下次我给你买那种没有硬边的！还有牛奶，得多买点，你晚上熬夜可以喝……”

　　他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采购清单，语气熟稔得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

　　沈酌听着他絮叨，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阳光勾勒着他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轮廓，每一根线条都透着真挚和热情。

　　这个男孩，正用他最笨拙又最直接的方式，一点点地将他的痕迹，烙印进自己的生活。

　　从一支遗落的笔，到一束跨越南北的花。

　　从一个生涩的吻，到一顿简单的早餐。

　　再到此刻，理所当然地规划着他们共同的采购清单。

　　沈酌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絮叨。

　　“秦屿。”

　　“嗯？”秦屿停下，疑惑地看着他。

　　沈酌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不需要你改变什么。”他顿了顿，补充道，“吐司边，我可以自己处理。”

　　秦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知道学长你很独立，什么都能自己处理好。”

　　他走到沈酌面前，距离很近，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的倒影。

　　“但是，”他的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执拗和真诚，“我想对你好。想照顾你。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这些事，或许很小，很微不足道。但我想为你做。”

　　“就像你愿意为我放弃深圳的机会，愿意回来一样。”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吃掉你不喜欢的吐司边。”

　　沈酌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干净得容不下任何杂质的眼睛。

　　心底最后一丝因为领域被侵入而产生的微妙不适，也在这直白而滚烫的告白中，彻底消散。

　　他微微颔首。

　　“随你。”

　　两个字，带着纵容，也带着……交付。

　　秦屿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笑容再次绽开，比阳光更耀眼。

　　“那说好了！”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住沈酌的小指，轻轻晃了晃，“以后你不喜欢的，都给我。”

　　幼稚的举动。

　　却带着郑重的承诺。

　　沈酌看着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指，没有挣脱。

　　阳光透过窗户，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

　　吐司的边缘或许依旧坚硬。

　　但有人愿意为他啃下这坚硬的边缘，只将最柔软的部分留给他。

　　这或许，就是偏离理性航线后，所能抵达的，最温柔的彼岸。